範老五抄著袖子在前頭帶路,李山河帶著小尾巴走在當間兒,後頭三驢子跟二愣子架著彪子直哎呦,這樣一個奇怪的組合無論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這老幾位擱大街上晃蕩,惹得供銷社門口嗑瓜子的大姨直咂嘴︰"瞅瞅,範老五又整啥西洋景呢?"
    要說最精神的還得是彪子,屁股蛋子倆血窟窿還梗著脖子走道,活像剛打完勝仗的座山雕。藍布褲子上洇著血嘎巴,走兩步就抽冷子咧嘴,偏要學人家楊子榮的架勢。
    鎮子也沒多大, 沒一會就到了範老五家,宋麗娟正端著搪瓷盆往桌上擺大醬,抬眼瞅見李山河身後跟著的姑娘,手里的鐵勺"當啷"掉鍋里了。
    “咋,二河兄弟,你媳婦啊?”宋麗娟圍裙上沾著苞米面,眼珠子在李山河和張寶寶身上來回轉悠。
    “不是啊。”
    宋麗娟又愣了一下,範老五和他說過,吳白蓮和李山河有一腿,那這姑娘又不是大房,又不是吳白蓮,隨即宋麗娟眼楮亮了。“咋,你新找的情兒?眼光不錯嗎。”
    李山河翻了個白眼︰"嫂子你咋跟彪子似的,這是從人販子手里救的妹子。"
    “就是好像是被嚇魔怔了,除了叫啥多大,啥都不記得了,就知道跟著我,牛叔讓我先照顧著,說是今天不睡都得整出來這姑娘從哪丟的,你瞅瞅這小姑娘,剛包扎好,都不知道遭多少罪。”
    "哎呀我日他個血祖宗的!"宋麗娟"啪"地一拍大腿,她一把摟住張寶寶,摸著姑娘手腕上青紫的勒痕,眼圈兒直發紅︰"天殺的老拐子都他媽該槍斃了!妹子別怕,跟姐進屋吃熱乎的,姐剛貼的大餅子..."
    一說到吃的,張寶寶眼楮都亮了,悄咪咪的看了眼李山河,咽了口口水,最終還是沒抵住誘惑。
    李山河一拍腦門,好家伙,屬李山峰的啊,見到吃的就走不動道。
    張寶寶乖乖的跟著宋麗娟進了屋,李山河剛想跟進去,就見到張寶寶拿個大餅子跑了出來,躲在了李山河身後,獻寶似的將大餅子塞到了李山河懷里。
    李山河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還算你有點良心,有口吃的還記得我。
    宋麗娟也跟著出來,看到躲在李山河身後的張寶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院里突然傳來" 當"一聲,彪子扶著門框直喘粗氣︰"可累死老子了!這 幫子比讓黑瞎子舔了還疼!"他那條藍布褲子染得跟殺豬似的,走起路來活像瘸腿的 子。
    彪子屁股受傷了,走不快,只能在後面慢慢挪,這不剛到嗎,宋麗娟看了眼彪子,撲哧一下就笑了出來。
    宋麗娟"撲哧"笑噴了,圍著彪子轉了三圈,手指頭直戳他後腰︰"哎呦喂彪哥,您這是來親戚了?整得跟老母豬下崽子似的血呲乎啦!"
    "你懂個六!"彪子梗著脖子嚷嚷,"老子這是跟人販子干仗掛的彩!光榮!知道啥叫光榮不?"邊說邊偷摸提了提褲腰帶,耳根子紅得發亮。
    “光不光榮我倒是不知道,我就知道一句話。”
    “啥話?”彪子好奇的問道。
    “天道好輪回啊,你彪子也有屁股疼的一天,哈哈哈...”好似大仇得報了一樣,宋麗娟笑得格外的暢快,畢竟被走錯門好幾回了,壓著火呢,這回啥火都沒了。
    “好飯了,趕緊進屋吃飯啊,大傻彪,你自己擱院子慢慢挪吧,走了妹子,咱吃飯去。”
    忙活了這麼長時間,也確實餓了,帶著張寶寶就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邊,範曉萱用好奇的眼神看著這個從未見過的大姐姐,張寶寶也笑咪咪的看著範曉萱。
    宋麗娟將筷子塞到了張寶寶手里,“妹子,吃啊,瞅啥呢趕緊吃,就當自個兒家一樣,長點筷。”
    李山河看了眼宋麗娟,不是,這麼熱情的嗎,
    “你瞅啥,頭回來還用我伺候啊,自己拿筷子自己往嘴里炫。”好好好,你個宋麗娟真雙標啊,你等彪子好的,讓彪子好好收拾收拾你。
    進山這一天一宿,倒是沒太累著,但是心累啊,昨個心驚膽戰一宿,所以眾人都倒上了酒,準備喝點解解乏。
    尤其是彪子,屁股蛋子都這樣了,都不耽誤半邊屁股坐凳子和範老五  劃拳。
    本來受了傷不能喝酒,但是人彪子講話了,那酒精也是酒,外服內用都一樣,喝點還能止疼,一口接一口,你還別說還真就不叫喚疼了。
    但是俗話說的好,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這虎逼玩意跟範老五劃拳劃急眼了,側著 幫子還要蹦高,結果" 嚓"把條凳壓成兩截,捂著屁股在泥地上打滾︰"哎媽呀這比挨刀還疼!"
    反倒是張寶寶這邊,李山河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干飯人,干飯魂,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屋里的喧鬧一點都沒影響張寶寶干飯,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好像倉鼠一樣。
    "慢點吃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宋麗娟則是滿眼心疼的看著張寶寶,又是夾菜又是遞水,都不跟彪子他們喝酒了,光顧著照顧張寶寶了。
    張寶寶"唔唔"直點頭,油乎乎的小手捏著筷子在土豆炖茄子里扒拉。突然眼楮一亮,顫巍巍夾起片五花肉,晃晃悠悠往李山河碗里送。
    肉片子半道"吧唧"掉桌上,她急得"啊"了一聲,抓起肉片在衣襟上蹭兩下,獻寶似的塞進李山河手里。
    "埋汰不埋汰!"李山河嘴上嫌棄,手卻姑娘擦嘴角,張寶寶沖他咧嘴笑,韭菜葉子黏在門牙上,笑得宋麗娟心尖直抽抽。
    眼瞅著笸籮見底,這丫頭突然跟小松鼠藏食兒似的,把最後半拉苞米面餅子往衣服里揣。餅子渣順著衣襟往下掉,她慌得直捂胸口,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轉。
    "哎呦我的傻妹子!"宋麗娟"噌"地躥上炕,一把摟住姑娘單薄的身子骨。熱乎的眼淚"啪嗒"砸在張寶寶手背上,抹著眼淚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個小布兜,掛在了張寶寶脖子上,將餅子放了進去,張寶寶傻樂傻樂的,笑得眼楮都看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