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婆子氣了個倒仰。
    “你們親戚都不要了?以後你們家辦事誰來?”
    何氏忍無可忍︰“愛來不來,那種把閨女幾賣的人家,不來往最好。”
    “你……”林老婆子氣得翻白眼,“你你你……”
    林振德很想沖出去扶母親,到底生生忍住了。
    林老婆子沒有真的暈倒,口中喊著不孝子,說自己要被氣死了,然後怒氣沖沖回了房。
    林老頭倒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罵兒子,對于牛家那些親戚,他走了半輩子了,心里也挺煩的,裝作喝醉了早早躺下。
    翌日,全家又一起上山,水塘里抓住了三條魚,之後撿到了一把蘑菇,何氏說曬干了冬天里當菜吃。唯一值錢的就是一株五味子,這是林振德認識的少數幾種藥材之一。
    五味子摘了半日,得了兩簍子,估計有百多斤,但這東西醫館中只收干的,還得拿回家去曬。
    沒有找到值錢的山貨,一家人也沒耽誤太多時間,林振德足足砍了兩顆盆那麼粗的樹,父子四人跑了兩趟才搬回家。
    分家後兄弟三人只有林振德每天吭哧吭哧往家搬東西。
    林振旺的栗子糕總算是做出了一簍子。
    這日趕集,高氏準備把點心拿到鎮上去試一試。巧了,三房頭一日在一片山腳下找到了一大片甜漿菜。
    甜漿菜是野菜的一種,據說還是藥材,只是這種菜難得,非得是大山里才有。
    一家子割了三百多斤,準備拿到鎮上去試一試。何氏想著,七八文賣不掉,那就賣三四文一斤,賣多少算多少,賣不完的拿回家曬干了,冬日里當干菜吃。
    于是,上街時,三房四房結伴同行,二房的母女倆也去。
    牛氏去鎮上的理由是給女兒置辦新衣,穿了新衣相看親事。
    到了鎮上,何氏立刻往賣菜的那邊佔了個攤子,高氏沒賣過糕點,不知道在哪兒賣,于是挨著擺了攤。
    牛氏則一上街就帶著閨女走了。她上街不賣東西,在兩個妯娌面前很有優越感。
    村里確實有不少人家在需要花錢時才會想辦法換錢,或是搬糧食賣,或是賣雞賣雞蛋。
    空手上街,只為買東西的人家,在村里都是富戶。
    甜漿菜是這鎮上的獨一份,何氏沒有稱,也懶得去借,憑手感綁成了一把把。她不敢定太高,怕賣不出去,每一把只要三文,兩把就五文。
    就這,還有人嫌貴呢。
    “都快趕上糧食了,這東西天生天養,你也好意思賣這麼貴。”
    何氏很想讓她自己去山里割,但又想著吵起來影響的是自家生意,于是懶得搭理,只和旁邊明顯住在鎮上的婦人還價︰“五文兩把,最便宜了,再不能便宜了……我們一家子翻了好幾座山頭,衣裳都刮破好幾件,還差點摔一跤才摘回來的。”
    林麥花站在旁邊綁菜,順便看母親還價。
    趙東石不知何時湊了過來︰“麥花妹妹,賣菜呢?”
    林麥花嗯了一聲。
    趙東石笑道︰“給我留四把。”
    何氏還得空回話︰“不用留,家里還有一些,回頭我讓老三給你送。別提錢不錢的事,我要生氣!”
    幾百斤菜往那兒一堆,小山似的,這東西雖然是鎮上的獨一份,可這綠油油的菜滿街都是,新鮮歸新鮮,到底問的人多,買的人少。
    林麥花想著要不要去另一邊再擺個攤,袖子就被趙東石給扯了扯。
    “麥花,跟我來。”
    “去哪兒?”林麥花動也不動。
    趙東石小聲道︰“我認識鎮上百味樓的掌櫃,你抓幾把菜,我們去問一問,看他收不收。”
    林麥花眼楮一亮,立刻挑了品相好的兩把,跟何氏打了個招呼,兩人很快消失在了人流中。
    何氏看著女兒背影,心下復雜,舍不得把閨女嫁人,可不嫁人又不行,再耽誤,年紀上去了,便只能讓別人挑剔。
    趙東石挺好的,至少不缺銀子……如果趙家能買幾畝地就更好了。
    林麥花想過嫁人的事,也想過嫁給趙東石的可能,但她覺得嫁人離自己很遙遠,這會兒只想著把辛辛苦苦背來的甜漿菜賣個好價錢。
    百味樓是鎮上最大的酒樓,是唯一的一座三層樓。方才林振德已經帶著幾個兒子分開去問鎮上的食肆,但又不敢問到百味樓來。
    林振德左繞右繞,去了酒樓的後門處,掏出兩個銅板遞給在那兒洗桶的伙計,讓他叫了掌櫃過來。
    掌櫃來得快,他真的認識趙東石,隔老遠就喊︰“石頭,這是給我送貨來了?”
    “今天沒貨。”趙東石之前往這邊送過兩次野物,家里造房子那會兒,他打到的東西不多,懶得進城,便送到了百味樓。
    “有這甜漿菜,你收不收?”
    掌櫃的訝然︰“這……本來是不要的,這種野菜低賤,很多客人不愛吃,既然你開口了,送五十把過來。”
    甜漿菜的味道微澀,嚼著嚼著才開始回甘。
    趙東石強調︰“四文一把,總共二百文,我幫你挑好一點的,多送你幾把。”
    掌櫃的笑了︰“行,回頭有好貨多給我送,別老想著往城里送,我給的價也不比城里低啊。”
    從後巷退出來,趙東石沒有立刻回東邊的菜市,而是帶著林麥花往富人所住的西市而去。
    “再去問問那些大戶人家要不要。”
    林麥花知道,人家願意買甜漿菜,純粹是給趙東石面子,這都是他之前來賣野物留下的人情,她小聲道︰“還是算了吧,人情不是這麼用的,咱倆非親非故的,你的人情幫我家賺錢,不合適。”
    趙東石腳下一頓,回頭看她,劍眉飛揚︰“你要願意嫁給我,咱倆不就有親有故了麼?”
    林麥花瞪他︰“別開這種玩笑。”
    “不是開玩笑,我認真的。”趙東石抓她袖子。
    林麥花抬手一讓,率先走在前頭,其實是羞的。
    趙東石飛快攆上︰“生氣了?我以後再不亂說了行不?”
    林麥花反問︰“為何是我?”
    趙東石眼眸深邃,俊朗的眉眼格外嚴肅︰“這種事講究緣分,沒有道理可講。麥花,我認真的。”
    林麥花飛快跑了。
    二人轉了一圈,賣出去一百二十斤。
    總共也才三百多斤,林青冬找到的其中一間食肆,東家要了八十斤,但是要快,即刻就要給人送去。
    林振德忙得團團轉,快中午時,好的都送完了,只剩下一些品相較差的。何氏感覺差不多了︰“干脆送給那些食肆……”
    聞言,林振德嘆氣︰“他們拿去炒十文錢一盤,從我們這里買二文,轉頭就賣十文,已經很賺了。”
    何氏白他一眼︰“那你自己支個攤子炒嘛。我話還沒說完呢,我的意思是拿這些換一頓飯吃。忙活,一大早上連口水都沒喝,來都來了,吃點好的。”
    這個可以有。
    林振德很快就和其中一間鋪子談妥了,每人換一碗素面,何氏想吃葷的,得再給人三十文。
    她咬咬牙,答應了下來。
    曾經沒分家時,別說三個孩子,就是他們夫妻都沒在鎮上吃過飯。曾經無數次低腸轆轆的路過這些賣吃食的攤子,路旁炸出來的餅子油香四溢,夫妻倆也只能忍著口水趕緊路過。
    何氏早就想在鎮上吃頓飯了。
    幾個孩子從來沒問她要過東西,也不問她要錢。何氏心里清楚,不是他們不想要,而是他們懂事,不為難她這個當娘的。
    “吃!一人一個油餅。”何氏掏了銀子,“麥花,你去買,買十個!”
    余氏小聲道︰“娘,跟孩子分就行了。”
    “不分!”何氏豪氣地一揮手,“孩子要吃,你也要吃,分什麼?”
    一家人埋頭吃面,林青武被那面的熱氣燻得眼楮通紅,他還記得小時候跟娘一起上街,路過面攤和油餅攤子時,娘握著他的手特別緊。
    他不知道娘是自己想吃強忍著才用了力,還是害怕他開口要。隔了十幾年,他現在還能回想得起母親捏著他手時的力道。
    林青冬比較活潑,吃得歡歡喜喜,還好奇問︰“娘,賣了多少錢?”
    何氏感覺到兜里沉甸甸的,笑道︰“回家數。”
    三房今天賺了不少,至少大幾百個錢,雖然花費了兩日時間,好歹沒有白費力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