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燻火燎、牆壁脫落的廚房里,昏黃的電燈泡發出的光芒昏慘慘的。
安卉坐在鐵皮爐子旁邊,煤球燃燒的刺鼻味道讓她感覺頭發暈、太陽穴隱隱作痛——能不暈嗎?任誰做牛做馬了一輩子到頭來被丈夫推下樓慘死、一睜眼發現回到八十年代,十七八歲的少女時期,都會暈。
鐵皮爐子上煨著湯,她在這里看火,隔著沒關死的廚房門,堂屋里擺了一桌,她前世的丈夫——現在的未婚夫徐光茂正在和一大幫親戚朋友熱熱鬧鬧的喝酒吹牛。
徐光茂大專畢業,分在鎮上宣傳部門工作。
吃公家飯,徐家揚眉吐氣。
了不得,當官啦!前途無量!
徐家今天擺了十幾桌請村里人吃席,散席後跟徐光茂關系特別好的兄弟朋友們不急著走,在堂屋里攢了一桌繼續吃喝吹牛。
她從前兩天就開始腳不沾地的幫忙準備,村里的叔爺嬸子大娘們見了她無不滿臉笑容的同她打招呼,夸她“好福氣!”、“命好哦。”、“以後有好日子過啦!”,她滿臉是笑,心里又驕傲又比蜜還甜。
其實,也有不少嬸娘奶奶們用一種意味深長、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她︰“就不知道你們姐妹倆誰享福�@ 薄 把就釩。 憬閌淺搶 ィ蟺模 抖啵 酃庖哺擼 皇親詈玫男』錚 率強床簧嚇丁D .....別太死心眼!哎,當大娘啥也沒說,你千萬別跟人提大娘跟你說的話啊。”
安卉幽深的眼底一片冷意,勾起唇角全是嘲諷。
真正的十七八歲的安卉不會多想,她只知道她姐安曼妮是被抱錯的假千金,省城里那家發現之後把親生女兒接回去了,她姐也回了村里。
她姐的確見識多、漂亮、能說會道,一看就跟村里人不一樣,她眼光高很正常。
重生回來的安卉,全明白了嬸娘奶奶們的善意提醒——原來這麼早他們就已經勾搭在一起了嗎?
堂屋那邊傳來亢奮的劃拳聲,決出勝負後一大幫人拍桌拍手叫嚷。
安卉听見徐光茂舅舅那頭的表弟汪泉笑嘻嘻說︰“表哥你輸了願賭服輸,說好的我說什麼你都要答應啊,不能反悔。你現在跟曼妮姐你倆喝個交杯酒唄!”
一大桌子男男女女哄笑起哄,桌子都快拍爛。
“對對,願賭服輸!”
“喝喝喝!不準反悔!”
“別說,你倆看起來真是郎才女貌啊。”
“我也覺得他倆特別般配。”
“快喝快喝!我們要看!”
“哈哈哈哈!”
安曼妮嬌羞捂臉︰“哎呀你們別鬧啦,不要亂說這種話呀,萬一阿卉听見不高興怎麼辦......”
徐曉佳一撇嘴︰“這麼多人都在呢,我哥跟曼妮姐喝杯酒有什麼?安卉要是那麼小氣,就沒資格進我們徐家的門,那我可不要她當我嫂子啦。哥你說是不是?”
汪泉也道︰“就是,小心眼的那叫潑婦、妒婦,根本配不上我表哥。再說了,表哥你劃拳輸給我,說好了願賭服輸的,你要是不依我,那就是看不起我。表哥你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啊?”
徐光茂好笑︰“別鬧,咱是連著血親的表兄弟,我怎麼可能看不起你。”
“那就必須依我!”
滿桌人嬉笑拍桌起哄,紛紛附和。
安卉想,那兩個狗男女應該是真的當眾互相挽著胳膊喝交杯酒了,那邊傳來的尖叫笑聲亢奮得幾乎要掀了屋頂。
呸!不要臉!
汪泉是麼,以後她再听徐母的話去汪家幫他們家干農活她就是狗。
還有徐曉佳,她愛跟街溜子流氓耍對象隨她,她絕對不會多管閑事。
“ ”一聲門被推開,打斷了安卉的思緒,她轉身抬頭,與安曼妮四目相對。
安卉心中徒然生起滅頂恨意。
上一世安曼妮婚姻不幸,離婚之後投靠她,她同情她,卻沒想到收留了一條白眼狼。
徐光茂又花錢又走關系為安曼妮鋪路,為安曼妮的發展操碎了心,安曼妮最後成為一家著名的一級出版社社長,成為文化界聲名顯赫的名人,擁泵粉絲無數,國家級的權威媒體曾經為她做過專訪,夸她“美麗、知性、優雅,新時代獨立女性的楷模”。
而那個時候,她安卉已經圍著廚房灶台打轉了二十多年,頭發花白,雙手粗糙,臉上生斑,總是穿著方便干活的寬大衣裳彎著腰,用徐光茂跟她鬧翻爭吵的話說“給曼妮當保姆都不配!”
最狠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她含辛茹苦、盡心竭力養大的孩子並不是福利院收養的,是徐光茂和安曼妮的私生子。
她痛苦萬分流著淚跟母親哭訴,母親卻說︰“反正你也生不出來,曼妮生的不比外面抱養的強?孩子好歹叫你一聲媽,你又是光茂名正言順的妻子,誰不叫你一聲‘徐夫人’?風風光光!說起來曼妮才是真的委屈,只能私下里跟孩子相認......”
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兩家所有人、包括她一手養大的好大兒人人都知道這件事,獨獨她不知道。
她被人當猴、當養育孩子、操持家務的保姆坑了一輩子。
當她知道自己不能生的體檢報告也是徐光茂和安曼妮買通醫院做的手腳時,她徹底崩潰了,找徐光茂對質爭吵的時候被他推下樓梯,血濺當場,神銷魂滅。
安曼妮看到安卉的臉色不好、眼神不善,輕蔑的笑了笑,走進廚房順便輕輕帶上了門。
她走到安卉身邊,“光茂哥喝的有點多,說心口翻騰有點不太舒服,我特意來看看湯好了沒有,要是好了快端過去,光茂哥喝碗熱湯會舒服一些。”
安卉垂著眼眸起身拿大海碗和湯勺,一邊盛湯一邊說︰“好了,我這就盛出來,你端去吧。”
安曼妮本來是故意給她添堵,沒打算自己端湯,安卉這麼說,她想自己端過去不更顯得賢惠嗎?于是笑著說好。
但看到安卉並沒有如想的那樣又氣又急、想干又干不掉她,她心里有些不平衡。隔著一道門而已,安卉不可能沒有听到剛才的動靜。
安曼妮沖她笑笑︰“剛剛我和光茂哥喝交杯酒都是大家起哄鬧著玩的,大家說的那些話也都是玩笑話,阿卉你不會生氣吧?”
安卉“嗤”的笑了,抬眸銳利的看向她︰“我當然不會生氣,我當然知道是鬧著玩的,畢竟我才是光茂哥的未婚妻,如果不是鬧著玩,你們說出那些、干出那些得多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