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覺民騎著馬,和大隊人馬走在荒草叢生的鄉間野道上。
他身後是民務處的四十幾個精壯漢子,各個一身利落勁裝,手持一柄洋槍,其中兩個身後還背著半人高的大包裹,鼓鼓囊囊也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
傅國平一路都沒再跟他說過話,一直沉著臉,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偶爾有民務處的人上前匯報事情,他也只是微微頷首。
倒是一同跟來的錢飛和馬大奎兩人主動湊近傅覺民,跟在身邊,時不時跟他說說話。
“傅少爺,您真不該來的...”
錢飛沒騎他那寶貝自行車,而是幫傅覺民牽馬,一路快走下來,額頭隱隱見汗,“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你們早知道碼頭事情的真相,故意瞞著我。”
傅覺民騎在馬上,淡淡開口。
錢飛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都是二爺吩咐的,我們兄弟倆也只能听二爺的話。
再說了....”
錢飛正色道︰“這事說出來,一般人也未必會信,知道了,也未必是件好事。您說對吧,傅少爺?”
傅覺民想了想,問道︰“民務處一直以來處理的都是這些事情?”
“是吧。”
錢飛點頭,“偶爾也幫縣里抓抓通緝犯什麼的,但主要還是幫灤河縣平這些稀奇古怪、聳人听聞的事情。
縣里為什麼對二爺招人買槍,私造土堡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不是因為出了事得仰仗二爺?
傅少爺您不知道吧,我們民務處兄弟們平時的吃喝用度,每月的俸錢,還有買槍的錢,有弟兄傷了死了的撫恤...統統都是二爺自掏的腰包。
拿二爺的話說,民務處就是縣府的夜壺,平時連擦都不屑擦上一擦,需要了才拿來用用,用完了就丟一邊...”
錢飛顯然是個天生話多的人,此前因為傅國平交代要跟傅覺民保密,他一直在傅覺民面前不敢多說什麼,現在沒了顧慮,什麼話都能對傅覺民講。
“類似桃香村這樣的,這些年你們踫上的多嗎?”
傅覺民扯了扯馬韁,繞過面前的一個土坑,問道。
“不多。”
錢飛搖頭道︰“總共也就五六起吧。最邪性的就屬這次碼頭鬧的水妖了,前前後後折進去十幾個弟兄,到現在還沒搞清那水妖到底長什麼樣。
其次的話.....”
“十里鄉。”
一直沉默寡言的馬大奎這時候突然接話,“兩年前十里鄉開山修窯,火藥炸出來一只成了精的老白猿,專門敲人腦殼吃人腦髓。”
“對。”
錢飛點頭,“那次二爺帶了我們上百個弟兄,幾十條槍圍著那畜生,子彈打光了都沒能把它打死。
那畜生還記仇,白天跑了,當天晚上就回來尋仇,又害了我們十幾個兄弟的命...”
“後來呢?”
傅覺民听的眼眸泛奇,忍不住追問。
“後來,還是叫它給跑了。”
錢飛無奈道︰“不過也打斷了它一條胳膊,打瞎了它一只眼楮。
從那以後,二爺下血本修了我們現在的這座土堡,天知道那畜生有一天會不會再突然跑回來....”
傅覺民越和錢飛兩人聊,心中越是震撼驚奇。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危險的多。
從前朝開始,那些所謂的山魈精怪,就不只是存在于民間志怪傳說當中,前朝覆滅後,且鬧得愈發凶猛。
按錢飛的說法就是——“亂世出妖孽”。
“練武的...能對付這些山魈野怪的東西嗎?”
傅覺民听錢飛說了半天,終于忍不住詢問。
錢飛一听,立馬轉過頭來,一臉嚴肅地告誡︰“傅少爺您可千萬別有這種想法。
我跟二爺這麼久,見的亂七八糟的邪祟也不算少了。這些玩意,壓根就不是人力能對付的了的。
就我之前說的那只老白猿,當初縣府那邊就請來一個什麼練武的高手,據說連洋槍子彈都能躲的開,一掌下去能打碎尺後的青石板...
結果呢?
還不是被撕吧撕吧當盤菜給吃了,死的那叫一個慘,就剩個半截身子....
要對付這些孽物,還得靠洋人的槍炮子彈。”
傅覺民點點頭,眼中眸光閃動。
如果錢飛說的都是真的,那這些成了精的邪祟野怪確實可怕,能躲子彈的武家至少也該通玄了,卻在一只老白猿手底下毫無抵抗之力,被撕得只剩半截身子,足見雙方的實力差距之大。
也不知道如乾明帝那般的心意境絕頂高手,能不能和這些山魈水怪們一較長短。
傅覺民想著,眼前漸漸出現一個村莊的輪廓。
隊伍在傅國平的指揮下當即停下,前頭分出兩人,拿著槍飛快且小心地朝村子方向跑去。
傅覺民騎在馬上靜靜等了一會兒,沒過多久,派出去探查情況的兩名民務處漢子折返,也不知道跟傅國平匯報了點什麼,隊伍很快繼續前行,但刻意繞過了村子。
又是一段沉默的趕路,一直走到下午四點多的樣子,傅覺民听到旁邊錢飛的一聲提醒,“過了前邊的桃林,就是桃香村了。”
整個隊伍明顯變得緊張起來。
傅覺民看見不少人取下背後長槍,開始拉栓上膛。
錢飛牽著他的馬走進了隊伍內層,前後左右都有持槍的漢子護著。
桃香村以桃著名,村子前後都種滿了桃樹。
九月正是桃子結果的時候,只見眼下這片桃林,每棵樹上都掛滿拳頭大的桃子,有的都已經熟透了,卻無人采摘,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膩和腐爛交織的詭異氣味。
一隊人慢慢穿過桃林,中途也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這破林子,怎麼連個活物都沒有?”
傅覺民赫然驚覺,才意識到自他們走進這片林子到現在,好像確實連聲鳥叫都沒听見過。
之前錢飛繪聲繪色講述的各類邪祟事件開始挨個在腦海中翻涌,傅覺民不由得也變得緊張起來,一直抓著馬韁的手分出一只,暗暗扣住腰間別著的左輪槍。
此時日頭將沉,稀疏的陽光灑進桃林,被交錯的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地面投下一塊塊扭曲的陰影。
林子里靜的可怕,每個人都急著趕緊從林子里走出去。
就在這時,忽然。
傅覺民听到耳邊響起一陣什麼東西飛快跑過的“ ”聲。
他猛地朝聲音響起的方向望去,同時拔出了左輪槍,緊緊攥在手里。
隊伍里跟他反應類似的人不止一個,不少人都清楚看見,不遠處的桃樹叢里,一團黑影飛快跑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