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覺民上了三樓自己的臥室。
房間寬敞得近乎奢侈,角落陳列著電話、留聲機和整套馬球裝備,整面南牆都是落地琺瑯窗。
窗外暴雨如注,雨點激烈地敲打著玻璃,在室內暈開一片朦朧水光。
傅覺民走到房間東側一張黃花梨木書桌前,將手里拎著的人參盒隨手擱在桌子上,腦子里還在想水猴子的事情。
他去了碼頭,听到見到這件事的邪性和古怪,但傅國平又斬釘截鐵一口否決,搞得他現在也搞不清到底是不是真有怪異存在了。
“最好是沒有吧...”
傅覺民心里念著,拉開書桌最上層的抽屜。
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一疊信箋——全是這具身體原主寫的情書,收信人署著“周芸芷”三字。
這個周芸芷是灤河縣一間女子中學的學生,家境一般,但人長得很漂亮。
前身見過一次後直接驚為天人,對其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那場導致傅覺民穿越的車禍,正發生在原主赴周芸芷紙條相約的路上。
傅覺民隨便抽出一封情書展開,上邊肉麻且幼稚的字句讓他頗為無語,也難怪會被三番五次地退回。
撥開信,往里再翻找一通,傅覺民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兩個巴掌大的精致鐵盒,拿出,打開。
等看清盒子里裝的東西,傅覺民的眼神也跟著跳了跳。
里面是把左輪手槍。
槍身鎳銀,經過精細的拋光,帶著一種略帶暖意的柔光,槍托用的是烏木,握在手里如絲綢般光滑,槍柄一側刻著橄欖樹枝和雄鷹的圖案,還有一行維利多語的小字——“Webley...”
“這不比女人來的有吸引力?”
傅覺民忍不住把手槍拿起,學著前世電影里的動作,雙手持槍,平舉向前。
這把手槍是去年二叔傅國平送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剛拿到手的時候前身還玩過一陣,後來沒了興趣,就一直丟在抽屜底下吃灰。
在這個火器大興的時代,沒有什麼能比一把槍能更帶給傅覺民安全感了。
“回頭得找二叔學學怎麼開槍..”
傅國平是灤河縣民務處處長,民務處是警務處下屬的一個機構,屬于受官方認可的民間武裝組織,主要職責是協助警捕活動。
傅家有錢,傅國平手底下養著幾百號人和上百條槍,甚至還有個自己的專門用來打槍操練的靶場。
傅覺民拿著槍在房間里四下走動起來,假想形形色色的敵人從各處朝他沖出,然後一一倒斃在他的槍下。
手槍沒有填裝子彈,扣動扳機,只能听到清脆的機括敲擊聲響,即便這樣也令傅覺民感到極大的滿足。
不知不覺來到窗邊,傅覺民將槍口對準窗外,尋找目標。
忽然,他看到自家後院的草地上,有兩道人影正擺著一個奇怪的姿勢,蹲站在雨中一動不動。
傅覺民眼神微動,緩緩放下槍。
他盯著那兩個一直淋雨的小人看了一會兒,片刻之後,像是想到什麼,默默收好槍,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傅家宅邸的佔地極大,南面是正門迎客的地方,東面是傅家親眷放松游玩,以及聚會的草坪花園,至于西側和北側的後院,則是佣人們活動的區域。
傅覺民現在就在後院。
寬長的涼亭底下,聚著十幾個身姿健碩、血氣方剛的年輕漢子,有的在捉對角力,有的在玩舉石鎖,見到傅覺民,紛紛開口喊“少爺”。
傅覺民沖他們笑笑,而後徑直走向涼亭下唯一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
傅家秉持舊時大戶人家的習慣,家里養了一堆護院,是打手,也是保鏢。
這群護院平時都由一個人管著,也就是傅覺民現在打算要找的人——一個半躺在藤椅上,身材瘦小,頭發花白的“小老頭”。
傅覺民走到小老頭模樣的男人身邊,恭恭敬敬喊了聲︰“同叔。”
男人听到聲音抬起頭來看他,沖他笑了下,臉上皺紋疊起,頓時顯得更老了。
“少爺怎麼有空來後院?”
男人名叫李同,實際年齡只有四十多歲,據說是因為年輕時練功不慎以及後來受傷才導致的未老先衰。
李同是傅家的護院之首,傅覺民只知道他是一名很厲害的武家,早年的時候被傅國生帶回來,就一直呆在傅家,平日里,就算是傅國生對他也頗為尊重。
“閑著沒事,過來隨便看看。”
有機靈的護院給傅覺民搬來椅子,傅覺民挨著李同坐下,看面前的小桌上擺著盤水果,便拿了顆橘子剝著吃。
“同叔。”
傅覺民指著遠處兩個蹲個馬步站在雨里的人問道︰“這兩人是干嘛?”
李同答︰“不好好做事,讓他們長長記性。”
“這是要站多久?”
“不長,也就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就是四個小時。
傅覺民心中暗暗咋舌,這雨要是一直下到夜里,四個小時下來,豈不是人都失溫了?
當然,這點也輪不到傅覺民來操心。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李同聊著,醞釀許久,終于忍不住,剝了個橘子給李同遞過去。
“同叔,我求你件事。”
李同別過臉來看他,似笑非笑,“什麼事,你說。”
傅覺民開口︰“我想跟同叔您學武。”
傅覺民話一出口,旁邊散坐的護院們頓時全都停下手上動作,齊刷刷地轉頭過來。
李同也愣了一下,“怎麼突然想來要跟我學武?”
傅覺民早就備好說辭。
“這次車禍,杏安堂的大夫說傷到了根基,平日里藥食調養終究只是輔助,關鍵還是得讓身子骨自己強健起來...”
說著,他臉上恰到好處地做出幾分無奈,目光往前院的方向瞥了瞥,“我原想練練西洋的擊劍馬球,可爹現在連門都不讓我隨便出。”
傅家上下都知道這次車禍鬧得有多大,這個理由確實合情合理。護院們交換著眼神,紛紛露出了然的神色。
傅覺民說完就靜靜等著,目光始終落在李同臉上。
李同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低頭看著傅覺民遞過來的那個剝干淨的橘子。
半晌,他接過傅覺民遞來的橘子,緩緩從藤椅上站起來。
“讓他們再站半個時辰,然後叫廚房一人煮一碗姜湯。”
李同隨口吩咐一個護院,而後背著手,徑直朝涼亭外走去。
傅覺民急忙起身跟上,心頭則是稍松——這件事,八成是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