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路燈昏暗的光線下,拖著仿佛灌了鉛的雙腿和更加沉重的思緒,士道終于回到了熟悉的家。
推開門,客廳里明亮的燈光和空氣中隱約殘留的晚餐香氣,與外面那個剛剛經歷了一場接近末世般戰斗的世界形成了割裂般的對比。
“我回來了……”他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歡迎回來,士道!”
早已等候在家的琴里,嘴里叼著珍寶珠,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她身上還穿著來禪高中的校服,但頭上已經換上了象征司令官模式的黑色緞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她快步走到士道面前,仔細打量著他,確認他沒有明顯外傷後,才稍微松了口氣,但眉頭依舊緊鎖。
“快點,去佛拉克西納斯!”
琴里壓低聲音,不容置疑地拉著士道往樓上走。
“詳細情況,必須立刻分析!”
士道幾乎是渾渾噩噩地被琴里拉著,通過傳送裝置登上了隱匿于高空之上的佛拉克西納斯。
熟悉的艦橋環境此刻也無法帶給他絲毫安全感,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工廠外的血色、狂笑,以及那毀天滅地的雷光與空間撕裂。
在相對安靜的休息室內,村雨令音安靜地遞給他一杯溫熱的紅茶和一份簡單的便當,但他毫無食欲。
琴里抱著胳膊,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嚴峻,口中的珍寶珠被咬得咯咯作響。
“好了,現在可以說了。”琴里坐在士道面前,雙手抱胸,眼神銳利。
“把今天發生的一切,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告訴我!不要漏掉任何細節!”
士道深吸一口氣,坐在椅子上,開始從與千夏、折紙在游樂場門口相遇開始講述。
他講到了折紙的介入,三人在游樂場尷尬的氣氛,老店的午餐,空間震警報,被夢魘帶入食時之城,以及……在廢棄工廠內發生的、顛覆他認知的一切。
他更加詳細的復述了“瓦爾特•楊”講述的那段關于三十年前歐亞大空災、兩位精靈誕生、DEM社屠殺、瓦爾特•喬伊斯犧牲與傳承的秘辛(野史)。
他描述了千夏“覺醒”時那破碎而堅定的眼神,她承認精靈身份時的悲傷與決絕,以及那句讓他心神劇震的“喜歡你”和緊隨其後的訣別。
然後,是工廠外的戰斗。
他講述了千夏如何獨自面對DEM大軍,如何從最初的“艱難掙扎”到後來的“狂氣大笑”,如何以理律權能構造武器戰斗。
他描述了艾倫•馬瑟斯的降臨,那場短暫而慘烈的白刃戰,千夏被幾乎腰斬的慘狀,以及她以鐵釘縫合身軀、強行站起的駭人景象。
最後,是那最令人震撼的轉變。
“……然後,她倒了下去。我……我跟著沖出去,就看到……”士道的聲音再次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地獄般的景象。
“她……鳳凰院同學她……身上突然爆發出完全不同的、更加恐怖的力量和靈裝!她說……‘人類,你們的存在就是錯誤’……她召喚了無數的怪物,用空間門……把DEM社所有的炮火都吞掉,然後又全部扔了回去……她……她幾乎一個人,摧毀了DEM整個部隊。”
他無法繼續說下去,雙手緊緊攥住膝蓋,指節發白。
最後那背對陽光、揮下毀滅之刃的冰冷身影,與之前那個對他流淚告別的少女形象,在他腦中激烈沖突,幾乎要將他撕裂。
琴里全程沉默地听著,只有偶爾用力咬碎糖果的聲音顯示著她內心的不平靜。當士道講述完畢,她閉上眼楮,揉了揉眉心。
“果然……”琴里的聲音低沉,“和我們通過遠程觀測以及aSt那邊通過折紙零散傳回的數據拼湊出來的情況大致吻合,但細節更加……驚心動魄。”
她看向士道,眼神復雜。
“首先,是關于‘瓦爾特•楊’講述的歷史。”
琴里沉聲道,一旁的令音也默默點頭表示認同這個分析方向。
“這段‘秘辛’的真偽,我們無法立刻證實。三十年前的歐亞大空災資料是最高機密,DEM社對此諱莫如深。但如果這是真的……”
她頓了頓,語氣沉重,“那將徹底改變我們對精靈起源的認知,也將DEM社釘在了反人類的恥辱柱上。”
“但同樣,這也可能是‘瓦爾特’為了某種目的而編造的,為了博取同情,或是轉移視線。”
“其次,是鳳凰院千夏的狀態。”琴里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
“根據你的描述和我們的數據分析,她最初展現的確實是‘理之律者’的權能,但力量層級不高,似乎是因為作為力量來源的靈結晶受損。這和她接受‘傳承’的說法部分吻合。但是……”
琴里的語氣陡然加重,帶著深深的困惑與警惕︰
“她後來展現的,那個被稱為‘天裁’的姿態,其力量屬性——空間與雷霆——與‘理’之權能存在顯著差異!”
“能量層級更是天差地別!這絕不可能是剛剛接受傳承就能立刻掌握、並能如此熟練運用的力量!更像是……”
她目光銳利,“她體內早就潛伏著另一份更加完整、更加強大的力量源泉,只是在關鍵時刻被引動了!”
“而且,”琴里補充道。
“她最後那番‘人類皆是錯誤’的宣告,以及召喚怪物、無情毀滅的行為,與你之前描述的她‘為了不拖累你而離開’的悲情形象存在巨大矛盾!”
“這其中的轉變太快,太極端了!”
士道張了張嘴,想為千夏辯解,想說那或許是被力量侵蝕,或許是繼承了瓦爾特痛苦的記憶導致的失控。
……但他說不出口。理智告訴他,琴里的分析切中了要害。那種絕對的冷漠與毀滅欲,與之前的千夏判若兩人。
琴里站起身,在房間里踱步。 “總結來說,士道。”
她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的哥哥,一字一句地說道。
“鳳凰院千夏,或者說,這位新任的‘理之律者’兼‘天裁之律者’,她身上充滿了謎團。她展現出了多重、且可能相互矛盾的人格側面和力量來源。”
“她既可能是一個背負著悲慘過去的受害者,也可能是一個隱藏極深、擁有可怕力量的危險存在。”
看著士道迷茫而痛苦的表情,琴里嘆了口氣,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他面前,雙手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上,迫使他對上自己無比認真的眼神。
“士道,我知道她是你第一主動去攻略的精...女孩,你會對她有特殊的感情這無可厚非。她最後的告白和那種‘墮落’的姿態,也確實很容易激起保護欲和拯救欲。”
琴里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但是,听著!在徹底弄清楚她的真實面目、她體內那股恐怖力量的來源、以及她那番矛盾言行背後的真正意圖之前,你必須保持警惕!”
她的語氣近乎警告︰ “她今天展現出的破壞力,是毀滅性的!如果那股力量失控,或者她的‘瘋狂’是真實的,後果不堪設想!”
“那將不再是個人情感問題,而是關乎整個天宮市,乃至世界的安全危機!”
士道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腦海中閃過千夏流淚告白的模樣,也閃過她狂笑著摧毀一切的景象。
兩種畫面交織,讓他心如亂麻。
“我……我知道,琴里。”他聲音沙啞地回答。
“但是……我無法放棄。無論如何,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我想知道,有沒有可能……把她從那條路上拉回來。”
琴里看著士道眼中那熟悉的、近乎固執的善良和決心,輕輕嘆了口氣。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笨蛋老哥。”
她松開手,重新坐回床上。 “拉塔托斯克會全力分析今天獲取的所有數據,嘗試核實‘瓦爾特’的故事,並追蹤千夏的蹤跡。”
“而你。”她看著士道。
“需要好好休息,整理心情。接下來,我們面臨的局面,可能會比想象中更加復雜和危險。”
“我們先假設‘瓦爾特’的故事有一部分是真的。”令音溫和但冷靜的聲音插入進來,她輕輕推了推眼鏡。
“那麼,千夏小姐可能確實承載了某些沉重的記憶和力量。但後來那股‘天裁’之力,是額外的變數。”
“我們需要弄清楚,這份力量從何而來,為何會與她融合,以及……它是否會持續地、徹底地改變她的心智。”
琴里點了點頭,接回話頭︰“總之,士道,關于鳳凰院千夏,拉塔托斯克會將她的危險等級提升至最高級別,與‘夢魘’和未確認的‘最初的精靈’同等,甚至更高。”
“在她主動現身,或者我們找到新的線索之前,暫時停止一切針對她的主動接觸計劃。”
她看著士道依舊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語氣稍微放緩,但依舊堅定。
“我知道這很難。但你現在要做的,是保護好自己,理清思緒。拯救的前提,是理解。”
“而在我們真正理解她之前……盲目地靠近,只會讓你自己,也讓她,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士道沉默了很久,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明白琴里和令音的話是對的,但心中那份對千夏的擔憂、那份被留下的不甘,以及那份想要弄清楚一切真相的渴望,卻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瘋狂滋長。
今天的經歷,如同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將一個更加殘酷、更加復雜的世界,強行塞入了他的生活。
而鳳凰院千夏,這個他剛剛意識到那個已經在自己心里佔了一定比重的少女,已經化為了這個風暴眼中,最神秘、也最危險的存在。
從今天起,他所熟悉的日常,已經徹底遠去了。
他踏入了一個更加黑暗、更加殘酷,卻也因為那個身影而讓他無法回頭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