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姬在長安城待了這些年，托鄭子徒的福，也算是見過不少京中權貴。
她的記性並不算差，可是腦子轉了幾遍，愣是沒想起來此人是誰。
不過來都來了，她還是想努把力，盡量將這鋪面當個好價格。
“行，我進去同你的主人說話！”
棠姬正要帶著老姚和老李進去，朝奉卻伸臂攔住了老姚和老李。
“夫人，我家主人身份尊貴，只見貴客，不見賤奴。主人既然只說見您一人，您的奴隸僕從還是在外面等一下吧！”
見這朝奉無端侮辱老姚和老李，棠姬一時怒氣上頭。可老姚和老李自幼便做奴隸，見多了這樣對他們的人，只是面色晦暗，情緒倒比棠姬還要冷靜些。
棠姬扭頭望向那朝奉︰“狗眼看人低是吧？你一個朝奉，自己都是你家主人的奴才，開口就要罵別人是賤奴？”
她原本已經踏進了後堂半步，說著話又撤了回來，拉著老姚和老李就要離開。
“這鬼市的當鋪並非只有你們一家。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換一家好了！”
後堂的年輕男子原本還等著棠姬進來，听見外面吵吵鬧鬧的動靜，似乎有些惱火。
很快後堂里走出一個著錦袍的年輕男子，上來便給那朝奉一個巴掌。
棠姬看了一下他富貴的衣著，還以為他便是這當鋪的主人，沒想到此人一開口，好像並不是這回事。
錦衣男子斥責了朝奉一番︰“你怎麼跟鄭夫人說話的？主人讓你請鄭夫人進去，你就是這麼做事的？”
朝奉有些委屈，撇著嘴小聲開口︰“可是郎君，這不是咱們鋪子一開始便定下的死規矩嗎，難道主人他現在可以見這些人了嗎……”
話剛說一半，那錦衣男子又遞給朝奉一個眼神，朝奉垂下腦袋，將後半句話咽回了肚子里。
朝奉忙不迭向棠姬致歉，那年輕男子也躬身向棠姬行了一禮。
“方才是我家下人不懂規矩。但是鄭夫人，我家主人的確身份特殊，不好見太多不相干的人，望您也能體量我等的難處——我家主人願以高于市面三成的價格接受您的典當物，這鬼市里的當鋪雖多，但是別家大概率不會出這樣的條件了。”
此人言語客氣，三言兩句就消弭了棠姬的怒氣。
不過對于此人嘴里的話，棠姬心里還是隱隱犯嘀咕。
剛才要砍價四成，如今又要漲價三成，里里外外都快差出一個酒肆了。
他們究竟是要做什麼？
還有這錦衣男子，看他儀態、打扮，倒比長安城的普通小官和商賈還要體面許多，朝奉又稱他為郎君，此人必定出身不凡。可他又稱這當鋪的店主為主人，似乎也是為人驅使的下人。
這麼算下去，他那主子該有多麼貴不可言？
棠姬這邊正想著，老李悄悄戳了下她的胳膊。
“老板娘，你不用管我們，就進去同他們的主人聊聊吧。我和老姚就在外面守著，里面如果有什麼不對，叫我們一聲，我們馬上就進去了。”
棠姬點點頭，與那錦衣男子一同進了後堂。
走過隔門，房間里一片大亮，人魚燭點了兩排，後面不見火光但仍璀璨發亮，棠姬瞪大眼楮望了望，盤子里盛的似乎是幾十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房間里堆滿的的金鼎珠玉原本已十分奪目，在燭火明珠的映襯下更加熠熠生光。
兩人又繞過一棵巨大的珊瑚樹，終于在內室見到了當鋪的主人。
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年背對著二人坐在高高的玉台之上，他墨發披散，姿態閑適，手上拎著把嵌著寶石的玄鐵刀，正削著生肉喂一只毛色油亮的花豹。
“公子，鄭夫人來了。”錦衣男子躬身稟報。
棠姬听到錦衣男子對少年的稱呼愣了一下，也跟著向那少年行了個禮。
怪不得這人架子這麼大，竟是位公侯之子嗎？
這鬼市里遍布七國暗探，只是不知此人是哪國的公子。
“鄭夫人不必多禮。于期，還不快給鄭夫人賜座！”少年輕聲吩咐。
那叫做于期錦衣男子聞言連忙給棠姬安排座位。
少年喂好花豹，扭過頭看了棠姬一眼，棠姬正好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那少年大概十六七歲年紀，膚色極白，眉目如畫，容貌俊俏得簡直像個姑娘。
棠姬望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覺得他好像與自己的哪位故人有些相像，但是半天又想不出具體的人來。
那少年看見棠姬時也驚了一下，他瞳孔驟然收縮的反應被棠姬看在眼里。
兩人相顧無言，氣氛尷尬，棠姬率先找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奴家的娘家姓姬，自己也愛做些小生意，外面的人都叫奴家棠姬。不知公子您怎麼稱呼？”
那少年想了想，回答道︰“在下嬴姓趙氏，家中排行第二。因為在下是背著家里人在外做生意的，不便告知名號，夫人喚我趙二郎即可。”
“好的。”
棠姬笑著朝趙二郎頷了頷首，又試圖通過這不多的信息來分析趙二郎的身份。
嬴姓是上古八大姓之一，原本姓此姓的諸侯國很多，春秋末期大多湮滅，現今就只剩下雍國和趙國的國君為嬴姓子孫。
姬姓王朝未滅時，雍趙兩國的共同祖先造父曾為穆天子駕車，得其寵信，封于趙城。這一支的嬴姓子孫便以“趙”為氏，標榜其顯赫家世。
而後雍國的先祖趙非子又因養馬有功被孝天子賞識，封于秦雍之間的城池。因為這兩支分開的時間太短，趙非子的子孫有趕時髦改稱秦氏、雍氏的，也有老古董繼續隨先祖趙非子稱自己為趙氏的。
雍國的君上秦臻如今不過弱冠之年，至今尚未正式親政，作為一個晚輩也不好指點自己的叔伯爺爺，因此並沒有強制宗室子孫更改“氏”，只要大家都承認姓“嬴”便可。
這鬼市畢竟是在雍國的地界，趙國的公子倘若在此潛伏，應當不會如此輕易地對棠姬這麼一個外人表露自己的身份。
趙二郎如此張揚自信，大概是是雍國的王室宗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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