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棠姬和姬家老小，里長夫婦也不太能接受這結局。
里長夫人一邊哭，一邊痛斥里長是個連孩子都保護不了懦夫，伸手抓了里長滿臉血印子。
隱忍了許久的里長最後終于爆發，上前一把抓住巫祝的衣領。
“放你娘的屁！你如果執意要殺我兒子，你信不信我……”
巫祝輕輕撥開里長的手，面具後的聲音依舊平穩︰“里長若執意如此，河伯降罪時可別怪本座沒提醒。”
“老子管不了這麼許多！”
里長的手指攥得發白，他看看兒子，又看看巫祝，突然狠狠啐了一口，高聲朝百姓們喊了一聲。
“明日的祭祀取消，大家各回各家吧！”
棠姬同姬家老小聞言驚喜萬分，臉上的擔憂和恐懼一掃而空，紛紛揚起笑容。
百姓們听到這個消息也是又驚又喜，只有小部分泥古不化的人在擔憂取消祭祀後河伯會不會發怒，但是看著歡欣雀躍的鄉鄰，最後還是將說了一半的晦氣話咽回了肚里。
巫祝看著眾人的反應沉著臉神情古怪，又主動走到了里長身邊。
“里長三思。”他低聲威脅，“有些事兒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
“若我非要停呢？你若非要將一切都同他們說了，我就說著一切都是受你蠱惑的，到時候咱們可以看看，他們究竟是殺我，還是殺你！”里長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威脅，“我家在這河畔村待了幾百年，難道弄不了你一個外來客嗎？”
“本座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巫祝看里長已經不听自己的話，扭頭面向百姓怒喝一聲。
“都住口！河伯不過兩年沒有發威，你們就已經開始不拿河伯的話當話了？”
“我看你才是妖言惑眾。來人，攔住他！”
里長招呼家丁攔住巫祝，沒想到巫祝的幾個徒兒也都身懷絕技，那幾個高大魁梧的家丁剛要近他們的身，幾人縱身飛腳，幾下便將家丁們踢倒在地。
這已經是這幫家丁今晚打的第二次敗仗了，上一次還是在棠姬的兩個隨從手里。
里長看著這幾個不成器的大塊頭氣青了臉。
不明所以的百姓看著這幾個隨從輕盈飄逸、若神仙臨世的功夫，還以為是什麼神仙法術，不由得生了敬畏之心，吵嚷的聲音都降了幾分。
棠姬和老姚、老李觀摩著巫祝的幾個隨從俊俏靈動的身法，彼此對視一眼，面上都帶著些疑惑。
棠姬率先開口︰“他們用的不是雍國的功夫，看風格……像是三晉的路數。”
一百多年前韓國同趙國、魏國的先祖都是晉國智氏的家臣，後來三家合伙叛了智氏，各自稱王建國。
晉王是姬姓智氏，同韓王、魏王同姓同宗，趙王雖與這幾家不同姓，但與他們世代通婚，語言、文化甚至武功路數都比較接近。
老姚是三人中武功最高的，在武學方面頗有造詣。他不僅精于韓、楚兩國的武學，對其他諸國游俠的武功路數也多有了解。
他盯著巫祝和那幾個隨從觀察半晌，低聲開口︰“確實跟韓國的功夫有些相像，不過細微之處還是有許多差別，這些人應該不是韓國的。”
棠姬想了想覺得也是。
韓王在外布置暗樁時為了保護暗樁們的安全，防止其中有人被抓之後受刑不過咬出一堆一人，所以對暗樁們的身份高度保密。
暗樁們平常只會接觸自己的直系上司和直系下屬，對其他同僚們的身份完全不清楚。
不過據棠姬所知，阿木是長安城中所有的韓國暗樁職餃最高的一個，暗樁們依從吩咐做事，都要向上官匯報，更何況是煽動村子里殺人祭神這樣的大事。
如果這些巫祝也是韓王派來搞事的暗樁，那阿木必然提前知曉他們的動作，又豈會放棠姬來此處與他們自相殘殺？
這幫巫祝們如此身懷絕技又身份可疑，他們來到這異國他鄉難道只是為了騙財、騙名，亦或是為雍國人帶來自家法力深厚的神靈，好庇佑雍國人的嗎？
事情絕沒有這樣簡單！
棠姬還沒有猜明白這幫人的來意，那邊巫祝同隨從們制住里長的家丁們後已經有了新動作。
那巫祝仰頭看向夜空，明月周身泛著一圈光暈，天邊落著一大片鉤卷雲。
他伸手撫著潮濕空氣中微弱的風，不知是在感受氣象，還是探听神意。
“河伯大人方才指示本座，今日破曉必降暴雨。若未下雨，你們可以認為這世上並無河伯，廢掉明日的祭祀。但，破曉時真的下起了雨……”
話說一半，他特地拖長聲調，“便是天意難違。祭祀必須照常進行！”
棠姬看不懂氣象，但她不止一次見過鄭子徒觀測天象推測晴雨。
她很清楚，不管破曉時會不會下雨，這幫巫祝嘴里的河伯都是假的。
不過百姓們極信巫祝這一套，無不抬頭望著天空等待著神跡降臨，就連原本張牙舞爪的里長夫婦都熄了氣焰，又敬又怕地低下了頭。
棠姬想了一會兒，也不得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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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等到破曉！如果真的下了雨——那我們黃昏時就繼續舉辦河伯祭！”
只要河伯祭不提前，阿木能準時趕來，他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誰料巫祝听見棠姬的話卻搖了搖頭。
“不！如果破曉時下了雨，河伯祭就得提前。”
巫祝似乎是怕夜長夢多，指著阿桃和那三個小混混又道，“雨落下之時，便是這幾人去河底見河伯之時。”
阿桃和那三個小混混聞言欲哭無淚，只能被迫答應此事。
村民們為了等待巫祝所說的神跡，都沒有回家繼續睡覺，反而蹲坐在街邊休息。
許是在這里耽誤的久了，許多村民們的肚子都已經開始咕咕叫，就連高貴冷漠不近人情的巫祝也未能免俗。
姬老太的鄰居吳叔是個機靈人，他本身就是開小食店的，當即跑回家中提前做起了早飯。
不一會兒，他就帶著幾個婦人端來幾筐麥餅和腌菜。
“各位都忙了半夜，是不是餓了呀？這邊有剛出鍋的蒸餅和韭菹，鄉里鄉親的，我給大家算便宜一點！”
說著，吳叔又不知從哪里搬來了幾個大小樹樁充當桌凳，小食攤子這就支了起來。
餓壞了的鄉親們紛紛掏出銅錢去買餅子和腌菜，巫祝偷瞄了這邊的攤子幾眼，悄悄咽了下口水。
他的幾個隨從互相扯了扯錢袋，也都說︰“出門太急，忘了帶錢。”
里長兜里倒是富裕，但是兩家已經徹底鬧掰了，里長又豈會幫這些巫祝買餅吃？
棠姬瞧著巫祝這副模樣笑了笑。
她還以為這巫祝已經修成大道，馬上要闢谷登仙了，沒想到不過餓半夜就現原形了。
棠姬從口袋掏出一把半兩錢遞給老李。
“去買一些吃食過來！多買點，給巫祝大人和他座下的弟子也捎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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