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中年道人的口中擠出來呢喃夢囈的那一瞬間。
    他的腦海之中,一股想要沉浸在這等綺麗絢爛光痕,甚至是那等純澈青光之中寫意飛鳥美感的深沉困倦正在如同火山一樣爆發。
    而與此同時,直面幾乎生死,血戰斗法正到關鍵時刻的危機感尤還如一柄冰錐,死死地扎在他心神念頭的最深處。
    在幾乎超出意識承受極限的危機感催動之下,中年道人終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將手印掌心的那束天光竭力打出。
    但是想要瞄準柳洞清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同一時間,青光惑神的強烈困倦感,以及兩種念頭在他心神之中的踫撞與拉扯的混亂,使得他已經無法維持出手的準頭,以及出手之後的後續維持。
    于是。
    一束翠綠天光斜斜的直接打落向了院落里土田的方向,並且這一束光洞照去的瞬間,中年道人似是連自身的功訣咒術都失去了精準的控制。
    意識的昏沉里,翠綠天光暈散開來。
    只頃刻間,翠綠焰火一閃而逝,便是小半片土田的翠雲果植株在這一刻焚燒成了齏粉。
    洶涌的熱浪霎時間倒卷回來。
    外在的觸感爆發,使得中年道人從心神混亂的冰火風暴里艱難的清醒了半瞬。
    許是真有些老道的斗法思路在,又或者是生死危機更進一步加重的危機感刺激。
    電光石火間,中年道人借著這半瞬的清醒,毫不猶豫的猛咬著舌尖。
    血腥氣充斥滿整個口腔的瞬間,鑽心的痛楚瞬間貫穿了形神,覆蓋了他的一切感觸,將天光惑神之法所帶來的意念混亂盡數鎮壓。
    他由此重歸意念清明。
    可也正是這一刻,中年道人的眉宇間展露出了難以理解的困惑。
    熱!
    不,甚至是滾燙!
    只一束天光爆發的熱浪倒卷,怎麼會有這樣熾烈的觸覺?
    並且,焰火的霹靂聲中,為什麼還有一道好像近在咫尺的破空聲?
    重重困惑一閃瞬間爆發,先是讓中年道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清醒了還是沒清醒,緊接著,當一切感觸愈發抵近,當他的心思念頭全部從混亂風暴中抽出,全部被清明神智喚起。
    當他循聲重新凝視向柳洞清方向去的時候。
    幽暗的夜幕洞照之下,哪里還有寫意的青焰飛鳥化出來的絢爛光痕。
    在中年道人驚詫且絕望的注視之下,四只翻飛的青焰飛鳥,原本是在依循著各自不同的紋路詭異飛遁,混亂無序之中竟似是又蘊含著某種默契。
    終于在抵近中年道人的時候,巧之又巧的匯合到了一處。
    飛鳥的身形在重疊的這一剎那間松散粗獷的更為寫意了,它們像是散去了身形,重新化作了一片片天光。
    緊接著,在這四片天光的重疊之中,一聲刺耳的破空聲傳出,又好似是喑啞而直透心神的鴉鳴聲一般。
    青焰火鴉從天光中浴火而出。
    裹挾著那一道刺耳的如同喑啞鴉鳴的破空聲,幾乎恍如一道銳利的鋒矢一般,在已經十分抵近中年道人的左近處悍然爆發。
    倉促中,哪怕心神清明的中年道人,也倉促到只能夠勉強抬起手掌來。
    毫無準備的,幾乎不成咒術的翠綠天光剛剛朝著青焰火鴉洞照而去的瞬間,天光便像是脆弱的琉璃一般,直接被青焰火鴉撞碎開來。
    然後,火鴉聲勢不見絲毫衰減,便這樣迅疾而且勢大力沉的,狠狠撞在了中年道人的心口處。
    ‘這比咬破舌尖痛苦多了。’
    這樣一道念頭涌現的瞬間,中年道人瞬間覺得有一只無形的大手直接抽走了自己全身的力氣,緊接著,他整個人不受控的順著那青焰火鴉撞來的力道,往後騰飛起來。
    然後。
    他整個人撞在了小院的院牆上,整個人如同一攤爛肉一樣,復又跌墜到了地面上。
    一息,兩息,三息……
    眼見得中年道人不知生死的躺在那里動也不動,只鮮血在地面上暈散開來越來越多。
    柳洞清這才一手托著一團青焰,內里火鴉靈形似是隨時凝聚,繼而緩緩地踱步,一步一停頓,謹慎的朝著中年道人逼近。
    待到近處時,柳洞清這才松了一口氣,熄去掌心青焰。
    中年道人的整個心口處已經貫穿開來了一道傷勢。
    死亡已經隨著青焰火鴉一同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只不過他最後一口生氣尚還未完全消散去而已。
    躺在血泊中,中年道人艱難的看著柳洞清,他的眼里只剩下了一團模糊的黑影。
    “好俊的天火靈相,耶耶看錯了你,原是這等樣天資卓絕的人物……”
    聞言,柳洞清只平靜的搖頭。
    “驚艷的不是柳某的天資,這是柳某數年苦難結成的果實。”
    中年道人艱難的笑了笑,那笑容顯得意味莫名。
    “怎麼說都隨你。
    不論如何,我主料算錯了第一步,但今日我死在了這里,柳洞清,你要有大麻煩了。
    哈……天資……”
    伴隨著最後一字吐出,濁氣裹挾著最後一縷殘存的生機一同離開了中年道人徹底凝滯的尸體。
    柳洞清最後緊繃的心神也由此徹底松弛了下來。
    大概是剛剛生死間你來我往太過緊張的緣故,此人一死,柳洞清心弦一松,猛地念頭叢生,思緒也散漫了起來。
    ‘天光惑神之法有大用,但我用的還是太粗淺了些。’
    ‘青焰飛鳥橫空而去,回旋之間,應該有迷惑性更強的軌跡,而且,飛鳥靈相的光痕軌跡之間,應該也要有配合。’
    ‘這或許還涉及到了陣道,涉及到了惑神之術的更高深手段。’
    ‘這都是我豐富此法的前路方向。’
    這些念頭乍起乍滅,將這些念頭按下,柳洞清又探頭看了眼中年道人原本踩進土溝里的那條腿。
    可是,青焰火鴉沖撞爆發之下,中年道人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滿是焦痕,密密麻麻的細碎皸裂傷口通體都是,早已經看不出剛剛時那點“舊傷”的痕跡。
    于是,柳洞清笑了笑。
    ‘不重要了。’
    緊接著,他臉上淺顯的笑容又煙消雲散去。
    ‘人殺了便殺了,可尸體該如何處理?這一院滿地的狼藉又該如何處理?’
    ‘埋在地里做肥料?’
    ‘可翠雲果的缺口又該如何彌補?’
    ‘不對!不對!’
    ‘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事情,關鍵在于此人不是沒跟腳的。’
    ‘那個所謂的我主是誰?’
    ‘盯上我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背後的主人!’
    ‘源頭不解決,我怎麼收尾都沒用!’
    ‘人過留痕。’
    ‘此人死亡的事情,遲早都能夠找到我的身上來。’
    ‘侯管事能拿捏我三年,離峰更高處一句話輕輕地落下來,就能夠壓得我一輩子起不了身!’
    想到這里,柳洞清的眉宇已經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他說的沒錯,他這一死,我的大麻煩才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