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沒有承認，更沒有否認。
這種神秘，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
“一些方便趕路的小技巧，不必在意。”
她風輕雲淡的姿態，在博林夫婦眼中，卻比任何宏偉的魔法吟唱都更具壓迫感。
他們看向艾琳娜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敬畏，而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
神乎其技的機械造物、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高產作物、還有這神明般的空間偉力……
這位大人，絕非凡人！
或許……真的是某位古神行走于人間的使者！
“噗通！”
博林那魁梧的身軀轟然單膝跪地，堅硬的石板發出一聲悶響。
這一次，他低下的頭顱再無半分不甘，只剩下徹底的臣服。
“博林•赤須，在此向您獻上我的忠誠，我的領主大人！”
艾琳娜心中涌起一股計劃通盤實現的滿足感。
搞定。
然而，就在她準備帶人離開這間逼仄的鋪子時，一個略帶沙啞的嗓音，從門口懶洋洋地飄了進來。
“這位小姐，請留步。”
艾琳娜回眸，一個瘦削的男人正斜倚在門框上，擋住了唯一的光源。
正是之前在廣場上，那個男人。
他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
“在下凱爾，無意打擾。”他象征性地躬了躬身，“只是有些好奇，小姐您這是……打算把我們黑鐵鎮唯一的瑰寶，帶到哪里去？”
艾琳娜的眼眸微微眯起。
麻煩來了。
一道低沉的咆哮自她身側的陰影中響起，她那頭名為莉莉絲的影狼伙伴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幽紅的瞳孔死死鎖定著這個不速之客。
凱爾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身體下意識地繃緊，後退了半步。
“閣下是什麼人？”艾琳娜的聲音冷了下來。
“一個……想換種活法的聰明人。”凱爾強行壓下心髒的狂跳，重新擠出一個笑容。
“我剛才，不小心看見了你們的比試。”他指了指鐵砧上那朵冷峻的“機械蓮花”。
“也看見了這個。”他的手指轉向艾琳娜懷中，那里放著吃剩的土豆。
“還有這個。”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艾琳娜收回暗影石的位置。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蠱惑的魔力︰“小姐，您不覺得，您就像是沙礫里的一顆鑽石麼？太耀眼，也太……危險了。”
“而我，”他話鋒一轉，“就是那只快要渴死在沙漠里，忽然看見綠洲的旅人。”
“所以呢？”
“所以，”凱爾的笑容變得有些無賴，他大膽地迎著艾琳娜冰冷的目光，指了指她，“這艘能渡過苦海的方舟，您看，能給一個我的船位嗎？”
他頓了頓，補充道︰“帶上我，還有我那個快要病死的老娘。”
艾琳娜幾乎被這個叫凱爾的男人給氣笑了。
她活了兩輩子，見過無數投機者，卻從未見過把“我要上你的船”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又清新脫俗的。
“你憑什麼認為，你的船票我會給？”艾琳娜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審視著他。
“就憑我知道的這些。”凱爾臉上的笑容收斂，眼神變得無比認真。
“小姐，您能拿出那種神賜的食物，能拿出稀有的魔法礦石，還能讓‘赤須’大師這樣的頑固派都獻上忠誠。您這樣的存在，在這黑鐵鎮里，不啻于一塊掉進狼群的頂級肥肉。”
他壓低聲音，語氣急促了幾分︰“您可能不知道，這鎮子遠非表面那麼無序。鎮長‘黑心’格里森，就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鬣狗，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他都想撕碎了吞進肚里。博林大師能安穩至今，一是因為他脾氣臭得像茅坑里的石頭，二是因為他窮得只剩下錘子。可現在……”
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落在艾琳娜身上。
“您出現了。您覺得，格里森若是知道了您的存在，他會輕易放你們離開嗎？”
艾琳娜的眉頭蹙了起來。
這一點，她確實疏忽了。她只當這里是普通的流民營地，卻沒料到有地頭蛇盤踞。
“你的意思是，你能幫我們離開？”
“我幫不了。”凱爾光棍地一攤手，“我手無縛雞之力。但是，我知道這個鎮子所有能鑽的老鼠洞，我知道格里森手下那幫衛兵什麼時候換班，什麼時候會醉倒在酒館里。”
“帶上我，我能做您的眼楮，讓您避開絕大部分看得見的陷阱。”他挺起胸膛，開始推銷自己。
“而且，我腦子好用，會算數，會寫字。您那宏偉的藍圖里，未來總需要一個能處理賬目和文書的管家吧？我覺得，我再合適不過了。”
艾琳娜被他這副自賣自夸的無恥模樣逗樂了。
這家伙的臉皮，比城牆還厚。
不過，他說的每一句，都切中了要害。
一個熟悉本地情況的向導，價值千金。一個識文斷字的人才，在這個時代更是稀缺品。
她的營地里，除了她，全是文盲。
“你想要什麼？”艾琳娜直截了當地問。
“一個讓我和我母親活下去的機會。”凱爾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神情第一次流露出懇切與鄭重。
“我的母親病得很重，需要干淨的食物和水。我願用我的一切—我的忠誠，我的頭腦，來換取這個機會。”
艾琳娜沉默了。
她凝視著凱爾，這個男人雖然瘦削，但那雙眼楮里燃燒著不甘的火焰，不像其他鎮民那樣麻木。
他聰明，敏銳，且懂得在懸崖邊抓住救命的藤蔓。
這種人，是雙刃劍。
用好了，是無價的利器。用不好，隨時可能反噬自身。
但她現在，最缺的就是利器。
“你母親在哪？”
“就在隔壁的巷子，我帶您去！”凱爾的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
艾琳娜點了點頭，對博林吩咐道︰“你和你家人在這里等著，鎖好門，不要外出。”
她跟著凱爾，走進了旁邊一條更加陰暗潮濕的巷子。莉莉絲的腳步毫無聲息，如一道黑色的閃電，緊隨其後。
巷子盡頭，是一個用破爛木板和油布搭成的窩棚。
一股濃重的草藥苦味，混雜著病人特有的酸腐氣息，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