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閣下,”
    凱蘭對他行了一個騎士禮說道,
    “女伯爵閣下吩咐過,由我來協助您的練習。”
    他沒有多余的寒暄便帶著達希安前往箭靶場,那張因常年風吹日曬而顯得格外堅毅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隨著他們的移動,周圍那些原本充滿了審視與好奇的竊竊私語聲也瞬間平息了下去。
    達希安平靜地跟在凱蘭身後。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
    一個來路不明憑空出現的貴族,一個即將染指他們誓死效忠的女伯爵的男人……
    對于這些將榮耀與武力看得比生命還重的騎士而言,他不過是一個幸運兒罷了。
    說實話,達希安來之前自然是已經翻閱過記憶的,關于射箭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無比,似乎這是一種屬于貴族與生俱來的自信。
    然而,此刻佔據著這具身體的卻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靈魂。
    坦白說,達希安雙手唯一熟練掌握過的遠程投射技巧,除了在鍵盤上當鍵盤俠外就只剩下小時候當潑猴時用石子在平靜的湖面上打出一串漂亮的水漂。
    他跟隨著凱蘭來到箭靶前。
    但願這項技藝的底層邏輯能與射箭有那麼一絲共通之處。
    “閣下,”
    凱蘭的聲音將他從胡思亂想中拉回,
    “女伯爵閣下提及,您已多年未曾練習。”
    他從武器架上取下一張看起來最為樸素的長弓遞給了達希安。
    弓身打磨得光滑,卻因長久的使用而顯得有些陳舊,上面甚至還能看到幾道淺淺的劃痕。
    “我們便從最基礎的開始,您覺得如何?”
    達希安點了點頭,接過那張長弓。
    達希安學著記憶中的姿勢,將箭矢搭上弓弦,深吸一口氣開始緩緩拉動弓弦。
    然而現實遠比記憶要殘酷得多。
    弓弦只被拉開了一半,他便感覺自己的雙臂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那張在凱蘭手中仿佛輕若無物的長弓此刻在他的手里卻重如山岳。
    一旁的凱蘭眉頭皺了一下。
    他看到的不僅是力量的匱乏,更是姿態的錯誤。
    肩膀過分緊張,手腕僵硬呼吸的節奏也完全是亂的。
    這根本不像一位曾接受過訓練的貴族,反倒更像個初次摸弓的農夫。
    “看在諸神的份上!你那是什麼姿勢?!
    你是在拉弓,還是在拉一頭不听話的蠢驢?!”
    影子的咆哮再次出現。
    “‘鐵壁’埃德加的血脈!竟淪落到連弓弦都無法拉滿的地步!
    這是何等的恥辱!”
    “有沒有人能稍微考慮一下,”
    達希安在心中有氣無力地反駁,
    “這具身體被關在閣樓上好幾年,每天的運動量僅限于在幾平方米的房間里走動,連太陽都見不到幾面。
    你們指望我一上來就拉開一張能射穿野豬皮的戰弓?
    這柯學嗎?”
    他的吐槽顯然沒能平息那群老古董的怒火,反而激起了它們更強烈的鄙夷。
    “借口!懦夫的借口!身體的孱弱只會讓血脈的榮耀更加耀眼!”
    “我們絕不允許你用這種農夫般的姿態玷污‘雄獅’之名!
    現在,閉上你那被塵俗蒙蔽的雙眼,去感受!去聆听!
    聆听流淌在你血脈中,那屬于戰爭本身的韻律!”
    熟悉的刺痛感再次貫穿他的感知。
    【一位體面的紳士雄獅的本能從不沉睡已激活】
    【埃德加血脈中沉睡的戰斗本能將被喚醒。埃德加將看到先祖的虛影,為他演示最完美的戰斗姿態。】
    達希安愣住了。
    在他眼前一個虛影浮現出來。
    那虛影像是一個完美的3D教學投影,在一瞬間達希安便理解了何為“正確”。
    達希安深吸一口氣,不再去模仿那早已模糊的記憶而是開始模仿身旁這個清晰無比的教學。
    他學著虛影調整站姿,放松肩膀沉下,再次舉起了弓。
    這一次,那沉重的弓身仿佛真的變輕了許多。
    達希安緩緩拉開弓弦。
    雖然手臂依舊在顫抖,肌肉依舊在抗議,但他的姿態卻與方才判若兩人!
    一旁的凱蘭眼眸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如果說剛才的凱恩閣下是一個笨拙的門外漢,那麼此刻的他仿佛有一位無形的箭術宗師正手把手地糾正著他的每一個細節,讓他的動作趨于完美。
    達希安沒有理會凱蘭的震驚,他的眼中只剩下遠處的箭靶以及那個不斷重復著完美動作的虛影。
    他松開了手指。
    箭矢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破空而去。
    咻!
    箭矢穩穩地釘在了箭靶之上。
    雖然只是最外圈的邊緣,但對于他一個剛剛開始尋找手感的人而言這已經是足以令人側目的成績。
    凱蘭沉默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遠處箭靶上的那支箭,似乎不懂怎麼夸贊貴族一樣直白的贊許道︰
    “您的天賦遠超我的預想,閣下。”
    “多謝您的夸獎,凱蘭爵士,”
    達希安呼吸因脫力而有些急促,
    “但一次的僥幸並不能代表真正的技藝。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獨自在這里多練習一會兒。”
    凱蘭眼眸中閃過一絲贊許。
    對于一名真正的騎士而言,天賦固然可貴,但堅持不懈的訓練才是通往強大的唯一路徑。
    “如您所願,閣下。”
    凱蘭沒有離開,而是像一座沉默的雕像般站在了訓練場的一角遠遠地觀察著。
    達希安沒有再理會外界的任何干擾。
    他再次搭上箭矢,將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腦海中那個不斷重復的完美虛影之上。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拉弓、瞄準、釋放的動作。
    第一箭,依舊是外圈。
    第二箭,稍稍向內了一些。
    第三箭,第四箭……
    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手臂的肌肉因過度的使用而酸痛不已。
    每一次放箭達希安都能感覺到身體的記憶正在被一點點喚醒。
    那沉睡在血脈深處的本能正與他這來自異世的靈魂進行著一場奇妙的融合。
    說實話,逐漸掌控身體和力量讓達希安忘記了疲勞。
    畢竟比起那時不時被迫停機的身體,誰不喜歡可以掌控力量的感覺?
    掌控了力量,那就更好的能意外送走格哈特了。
    周圍的騎士們漸漸停下了自己的訓練。
    他們無法抑制地將目光投向那個練習的身影。
    起初,他們眼中還帶著審視與不屑。
    但漸漸地,那份不屑變成了驚訝,驚訝又化為了難以置信。
    咻!
    又一支箭矢破空而去,這一次它穩穩地釘在了靶心旁的紅色區域,箭羽因巨大的力道而嗡嗡作響。
    凱蘭爵士臉上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震撼。
    這……這絕不是單靠天賦就能解釋的!
    這種進步的速度,簡直就像是一位被聖光祝福的戰爭英雄!
    就在訓練場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時,一陣囂張的大笑聲不合時宜地打破了這份寧靜。
    “哈哈哈哈!我當是誰有這麼大的陣仗,原來是我們女伯爵新選中的‘未婚夫’,在這里練習怎麼給女士們射隻果玩嗎?”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材高大、衣著華貴的貴族在一群隨從的簇擁下,正大搖大擺地向這邊走來。
    那貴族的目光輕蔑地掃過達希安手中那張樸素的長弓,又看了看遠處箭靶上那些散亂的箭矢,臉上的嘲弄之色更濃了。
    “听著,小子。真正的戰斗可不是在這種地方,對著一塊不會動的木頭發呆。
    狩獵場才是檢驗一個男人真正價值的地方。
    怎麼樣,敢不敢在狩獵中與我比試一番?
    讓我們看看,誰才是能為女伯爵獻上最珍貴獵物的勇士!”
    熟悉的屏幕再次彈出。
    【壞消息︰這位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的沃爾科夫男爵,顯然沒有放棄通過聯姻來控制索恩菲爾德的野心。
    他視你為一塊必須被公開碾碎的絆腳石,並堅信一場狩獵的勝利足以讓他重新贏回榮耀。】
    【好消息︰這位男爵最引以為傲的並非他那平庸的箭術,而是他那只名為“風暴之翼”的獵鷹。
    他視其為自己力量的延伸,珍愛遠勝過任何情人。
    或許,一次小小的“意外”能讓這只高傲的猛禽學會降落在正確的主人肩上。】
    達希安看著眼前這位沃爾科夫男爵,心中只覺得一陣無語。
    兄弟,你是不是被吟游詩人那些粗制濫造的英雄救美故事給侵蝕了腦子?
    這種傲慢的挑釁新歡,然後在新歡擅長的領域被狠狠羞辱的戲碼……
    這個世界難道也有賣那些亂七八糟第十八英文字母18言情小說的地方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