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淡的草藥清香鑽入鼻腔,達希安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雕花床幔,而是由粗糙石頭砌成的天花板。
    他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硬床上,身上蓋著一床漿洗得發白的亞麻薄被。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但一塵不染。
    陽光從一扇小小的拱形窗投射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格明亮的光斑。
    “啊,您醒過來了。”
    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
    達希安轉過頭,看到了那位在他昏迷前接住他的修女。
    她正在在不遠處提著木桶進來,身上穿著最樸素的黑白色修女服,樣式保守而聖潔。
    粗糙的布料看起來毫無美感可言。
    但這身嚴苛的禁欲著裝,非但沒能掩蓋住她的美麗,反而讓她整個人像一朵被囚禁在黑白畫卷中的脆弱而聖潔的百合花。
    提著木桶走動時,那樸素的布料隨著她的步伐讓皺褶貼合又散開,不經意間勾勒出少女縴細的腰肢與緊實窈窕的輪廓。
    見他醒來,她湛藍的眼眸中立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關切與喜悅。
    “贊美聖光,您總算醒了。”
    修女放下木桶,雙手交握在胸前做出一個虔誠的禱告姿勢,
    隨即,她將目光重新投向達希安︰
    “您感覺如何,先生?請不必驚慌,您身處聖光的庇護所,十分安全。
    我的名字是塞拉菲娜,這座教堂的一名修女。
    您先前在教堂門口體力不支,是我將您帶到此處休息的。”
    “我……我沒事。”
    達希安撐起身體,試圖去扮演一個因當眾失態而感到尷尬的體弱學者。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臉上擠出一絲虛弱的苦笑,
    “為您造成的麻煩,我致以最誠摯的歉意。我叫伊萊恩•巴利,是一名學者,不久前才抵達城堡。”
    “恐怕是旅途的勞頓對我造成的損耗遠超我的預估。我原以為自己的體力尚能支撐……實在汗顏。”
    “一位學者?”塞拉菲娜的眼中流露出好奇,
    “請恕我冒昧,伊萊恩先生。是何等深奧的知識,會指引一位有學識的人,來到索恩菲爾德這般崎嶇的北境要塞呢?”
    “說來慚愧,”達希安無奈說道,“我一直在追尋一卷失落孤本。
    我的足跡遍布了半個王國,最後線索指向了索恩菲爾德古老的典籍館。只是……”
    他假裝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多年的游歷已耗盡了我的積蓄與精力,若非女伯爵閣下的慷慨資助,恐怕我早已倒在路上了。”
    塞拉菲娜靜靜地听著,湛藍的眼眸中充滿了憐憫。
    當听到他描述自己如何為了追求知識而抱病遠行時,她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胸口,眼眶竟漸漸紅了,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她潔白無瑕的臉頰滑落。
    “哦,聖光在上,這是一個何等不幸而又堅韌的靈魂,”她顫抖著聲音說道,
    “為了追尋智慧的火種,竟甘願在病痛與孤寂的荒原上獨自跋涉。
    聖光教導我們坦然背負苦難,但您所背負的十字架未免也太過沉重了。”
    達希安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塞拉菲娜的影子,影子靜靜地伏著沒有絲毫扭曲。
    她在說真話。
    可不知道為什麼,達希安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當然,這可能是他多想。
    畢竟,虔誠又憐憫的修女在這個世界上隨處可見。
    “您過獎了,塞拉菲娜修女。能為知識的傳承貢獻是學者的榮幸。”
    “您是一位真正擁有高貴靈魂的人,伊萊恩先生。”
    塞拉菲娜用手帕輕輕拭去淚水,臉上露出一個充滿聖潔光輝的微笑,
    “我確有听聞女伯爵閣下最近將一位博學的紳士納入了她的庇護之下。
    那麼,想必就是您了?奉命去整理那座古老的典籍館嗎?”
    “是的,”達希安坦然承認,他知道這件事瞞不住,
    “能得到女伯爵閣下的慷慨資助,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他說著,想從床上起身以示禮貌,但後背傳來的陣陣酸痛卻讓他動作一滯。
    這細微的表情卻被塞拉菲娜敏銳地捕捉到了。
    她那充滿憐憫的藍色眼眸立刻蒙上了一層擔憂︰
    “先生,您的背部是不是受傷了?”
    “只是一些小問題,不礙事。”達希安試圖掩飾過去,
    “紳士的衣服有時候比盔甲還厚實。”
    “請不要逞強,先生。”
    塞拉菲娜走到床邊,那雙純淨的藍色眼眸認真地注視著達希安,
    “身體是聖光賜予的神聖殿堂,我們理應珍視。若不及時處理您的傷處,它必將成為您未來道路上的阻礙。”
    塞拉菲娜靠得更近了些,身上那股清新的草藥味也愈發清晰。
    達希安甚至能看清她縴長睫毛上未干的淚痕。
    “請讓我為您檢查一下,可以嗎?”
    她柔聲說道,伸出那雙白皙的手,似乎準備解開達希安襯衫的系帶。
    達希安下意識地向後一縮,避開了她的觸踫。
    “非常感謝您的好意,塞拉菲娜修女。但……”
    他的拒絕似乎讓塞拉菲娜有些意外,她停下了動作但並未退開。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伊萊恩先生,”塞拉菲娜輕聲開口,
    “在聖光的注視下,只有需要治愈的身體,沒有男女之別。治愈傷痛是一位修女不容推辭的職責,也是我的誓言。”
    這一次,塞拉菲娜沒有再給他拒絕的機會。
    她繞到達希安的身後,不等他再次拒絕,柔軟的指尖便靈巧地挑開了他外套的紐扣。
    “請……請等一下,修女……”
    “請趴下,先生。”
    塞拉菲娜的聲音依舊溫柔,但她的雙手已經堅定地按住了達希安的肩膀,阻止了他起身的意圖。
    “請不要抗拒聖光的慈悲。您背負的十字架已經足夠沉重,請允許我為您分擔哪怕一絲一毫的痛苦。”
    達希安感到一陣頭痛。
    在這位修女的堅持面前,任何以“禮節”為由的拒絕,都將被解讀為對聖光的“傲慢”。
    他只能在心中嘆了口氣,暫時放棄了無謂的抵抗,在那張硬床上趴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