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尋雁感受著袖口中請帖的存在,微微挑眉,並不說話。
盛迎荷將她的沉默視作心虛丟臉,笑得更歡。
“你就只能窩里斗,出了府門,你看誰還能高看你一眼?”
盛迎荷抱著手臂,挑著下巴︰“明日,你就看著我們去長公主府吧,你一個人就好好待在府里,思量自己緣何被長公主殿下嫌棄。”
說到長公主殿下遞來的請帖,張賀婷也有一張,不由得底氣也變足了些,抬著下巴,像只驕傲的孔雀,仿佛拿著請帖當了令箭。
阿青望著她們得意揚揚的嘴臉,實在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盛迎荷看過去,冷聲道︰“笑什麼笑?”
阿青眼神譏諷︰“笑你們二人蠢吶。”
盛迎荷和張賀婷臉色齊刷刷一變。
她們是主子,阿青是奴才,主子哪里能容得了奴才蹬鼻子上臉。
盛迎荷當即就沉了臉︰“左右就是個低賤的奴婢,也敢蹬鼻子上臉?我早晚有一日叫牙婆來將你們發賣了。”
阿青和竹月表情微變,陸尋雁抬手攔下兩人,淡聲道︰“妹妹有所不知,我這兩位可不是奴婢,她們也沒有賣身契,是我請來保護我的侍從,你也沒有發賣她們的權利。”
話落,阿青和竹月的臉色好了些。
盛迎荷瞧得清楚,自己又像是被陸尋雁打了一巴掌,十分不好受。
她冷笑著說︰“牙尖嘴利,等舒蘭姐進門,我看你還能不能像今日這樣囂張,我們走著瞧。”
盛迎荷和張賀婷總算是敗下陣來離開。
陸尋雁看了眼日頭的位置,輕聲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趕快些去後門,書影大約已經等很久了。”
阿青和竹月迅速點頭。
趕到後門時,書影已經從馬車上下來,站在後門邊上,表情凝重,看姿勢像是要闖進去。
陸尋雁到了後,他才稍微放松些。
陸尋雁道︰“抱歉,我因為一些事耽擱了一會兒時間。”
書影默不作聲地搖搖頭,將馬車的踏板放下來︰“陸大夫請。”
書影站在邊上,看陸尋雁在侍女的攙扶下進了馬車,決口不提自己剛剛險些要闖進去將人帶出來。
他以為是陸尋雁睡過頭了。
這一回雖然沒遲到,但書影還是將馬車駕得很快,路程的時間比以往縮短了一半,這就導致陸尋雁下馬車時腦袋都有點暈暈乎乎的。
她照例去了清竹居,為長公主施針。
這段時間通過喝藥、施針強行將長公主體內的毒素逼出來,長公主身體無法承受這麼大的壓力,身體日漸消瘦,平日里臉色差得沒有一點血色,就像是將死之人。
隨著療程深入,陸尋雁需要逼出來的是長公主體內更深更深的毒素,那麼施針過程也就越來越痛。
再加上長公主的身體愈差,幾次長公主都疼得掙扎得劇烈,陸尋雁一個人摁不住她,往往需要懷蘭的幫忙。
這一次,施針也是在懷蘭的幫助下順利完成。
長公主幾乎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看著她的臉色和手腳顫抖的力道,就像是隨時要仙逝般。
當陸尋雁拔出最後一根銀針,懷蘭因為心疼,眼淚刷拉掉下來。
“陸大夫,可以了嗎?”
陸尋雁輕輕點頭。
懷蘭掉著眼淚,扶著長公主,讓長公主坐進倒滿了藥液的浴桶里,熱氣氤氳,藥液合適的溫度讓長公主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懷蘭眼淚掉個不停。
長公主看她這樣子,忍不住一笑︰“哭什麼,本宮還沒死。”
懷蘭擦著眼淚︰“奴婢從未見過殿下這副樣子,奴婢、奴婢實在是擔憂……”
雖然沒直接說,但陸尋雁也能感覺到懷蘭對她的不信任和敵意。
她的不信任和敵意隨著長公主身體每況愈下而越來越深,陸尋雁有很深的體驗,每一次見面,懷蘭的態度就冷淡幾分。
長公主看了陸尋雁一眼,陸尋雁低著頭,安靜收拾銀針。
她合眼,淡聲道︰“總擔心些有的沒的,只會平添煩憂。”
懷蘭吸吸鼻子︰“奴婢知曉,但就是擔憂,奴婢每日跪在房中,就是為了殿下祈禱,祈禱殿下八日後能平安康健。”
長公主笑了下,沒再說話。
陸尋雁收拾好物件,走過來,輕聲道︰“殿下,明日臣妾為殿下施針之後就不必施針了,八日後臣妾再來為殿下施針,這八日內,殿下定要遵循醫囑,按時吃藥和藥膳,頓頓都不能落下。”
“這八日,臣妾需要殿下好好調養身體,八日後是一場苦戰,殿下要保持最好的狀態,這樣,病愈的機會才會更多。”
長公主臥在浴桶上,抬眼看著她,“本宮知道了。”
陸尋雁微微低頭。
長公主問她︰“本宮問你,本宮能活下來的可能是多少?”
懷蘭抬起頭,也緊盯著陸尋雁。
陸尋雁低頭,回答得也干脆︰“五成。”
不算高的可能。
五成能活,五成能死。
懷蘭的表情變得愣怔,失落也失意。
長公主看起來很樂觀,居然還笑了下︰“三成變五成,也算不錯了。”
陸尋雁輕聲道︰“殿下常年習武,比常人更能忍痛,身體也比常人好,臣妾希望殿下能在八日後撐下去,只要撐下去,殿下就能病愈,好好活下去。”
懷蘭插嘴,硬氣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自是會撐下去。”
長公主手掌撥著浴桶里的藥液,扯起唇笑了下。
“本宮的丈夫死在三年前,他臨死前告訴本宮,活下去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希望本宮活著,也擔憂本宮痛苦,他將選擇權交到本宮手上,是生是死都由本宮選擇,本宮想過去死,去見他。”
懷蘭瞳孔顫抖。
陸尋雁望著長公主的臉。
長公主笑眼看著陸尋雁︰“可是,陸尋雁,本宮想活下去,本宮的孩子、還有宣北侯留下來的軍隊,他們都在等著本宮,本宮要活下去,本宮必須活下去。”
陸尋雁慢慢攥緊拳頭︰“臣妾明白,臣妾會盡力而為。”
陸尋雁站在一邊,看著懷蘭為長公主穿上衣衫。
長公主斜倚在床榻上,拿著藥膳在吃,挑起眉看她︰“明日賞花宴,你來不來?”
陸尋雁輕聲道︰“殿下相邀,臣妾自然要來。”
長公主斂下眼,道︰“行,明日你穿好看些,賞花宴會有好些未定親的兒郎,你要和離了,要是想,便來挑一挑。”
陸尋雁忽地愣住了。
懷蘭瞧她臉色,解釋道︰“殿下每年都會舉辦賞花宴,不僅是為了賞花,也是為了讓那些未定親的男女能相識,說不準還能有幸結緣,每年的賞花宴都能成好幾對夫妻,殿下瞧著歡喜,便一直辦下去。”
陸尋雁輕聲道︰“原始如此,不過臣妾至今還未和離,恐怕不妥。”
長公主斜睨了她一眼︰“那又如何?你總歸是要和離的,總不會還想著為前夫守身如玉吧?何必拘泥于世俗,有本宮在,你看上哪位,就告訴本宮,本宮替你相看。”
陸尋雁有些受寵若驚,但也尷尬。
她只想從盛府脫身,不想找第二位丈夫。
“母親。”
一直站在祁正卿忽然開口︰“別為難陸大夫。”
長公主斜睨了他一眼,道︰“本宮何時為難她了,就這麼急著為她出頭?”
陸尋雁有些頭疼,忙道︰“多謝殿下好意,但臣妾只想和離,臣妾暫時還不想思考其他事。”
長公主撐著頭,懶懶道︰“也行。”
陸尋雁抿抿唇︰“那臣妾便先退下了。”
長公主合上眼,淡淡的嗯一聲。
陸尋雁走後,長公主重又睜開眼,叫住想跟著走出去的祁正卿︰“祁川,站住。”
祁正卿腳步頓住,看著陸尋雁走出去。
他轉過身,“母親。”
長公主揉著太陽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回京遇刺一事可查清楚了?”
祁正卿回答得簡略︰“已有目標。”
長公主說︰“說來听听。”
祁正卿道︰“兵部侍郎包康平。”
長公主眼楮一眯︰“包康平,我記得是林太師的門生。”
“正是。”
長公主問他︰“要如何處理?”
祁正卿道︰“他根基頗深,不易撼動,只得尋找時機。”
長公主說︰“你心里有數便好。”
祁正卿說︰“母親放心。”
長公主盯著他。
她兒子是個很不錯的兒郎,放眼京城,無人能出其右。
就祁正卿回京這一會時間,就有好幾家人家找上門,話里話外都是為了結親,要嫁與祁正卿,有的大家閨秀甚至不計較位份,鐵了心要嫁給祁正卿。
就好像那位多年等待祁正卿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