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嚴厲沉重,氣勢洶洶,似乎是非常恨鐵不成鋼。
張賀婷將自己的身體俯得更低,肩膀顫顫地啜泣著。
陸尋雁斂下眼皮,唇角勾起一抹不明顯的弧度。
避重就輕,轉移話題。
一句話就將她們二人罵進去,將話語中的重點轉移到其他方面,可以忽略張賀婷下藥的事實,盛老夫人沒想替她出頭,更沒想因此懲罰張賀婷。
盛老夫人拍案,沉聲道︰“不許哭,一大早吵得我頭疼。”
張賀婷啜泣聲立刻停止,“母親……”
盛老夫人渾濁的眼珠沉沉地看向陸尋雁︰“陸尋雁,還不快把這盤粥端走?”
果然。
盛老夫人對張賀婷下藥的行為輕拿輕放。
左右她的目的也不是讓盛老夫人懲罰張賀婷,只是為了揭發。
張賀婷明顯也注意到這一點,抬起眼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盛老夫人的臉色,眼神不再像方才那般驚恐。
陸尋雁示意讓阿青過來端走。
她垂下眼皮,“那孫媳便退了。”
盛老夫人冷冷淡淡的嗯一聲。
陸尋雁走出去後,張賀婷又掩面啜泣著︰“多謝母親不計較兒媳的過失。”
盛老夫人瞥她一眼︰“你對陸尋雁下手我不阻止,但你手腳不干不淨被陸尋雁抓到,就是蠢了。”
張賀婷眼珠子一轉,試探著說︰“母親的意思是……”
盛老夫人淡聲道︰“下次對陸尋雁下手謹慎點,別被抓到了,如果又被抓到,我幫不了你。”
這是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追究,還縱容她下次對陸尋雁下手的意思。
這就說明,盛老夫人也看不慣陸尋雁了。
張賀婷眼楮微亮︰“是,謝謝母親。”
盛老夫人是府里話語權最重的人,得了她的指示,張賀婷便可以放手去做她想對陸尋雁做的事,只不過她不知道這個界限在哪里。
張賀婷聲音很低,輕聲問︰“母親,那我可以做到什麼地步?”
盛老夫人渾濁的眼瞳漫起幾分不屑,聲音冷淡,“別弄死就行。”
弄死了,就沒辦法收場了。
張賀婷一听這話,就知道陸尋雁已經徹底將盛老夫人惹怒,被徹底拋棄。
她深吸一口氣,唇角漾出一道笑意︰“是母親,兒媳知道了。”
走出滿芳園後,阿青有些不甘心︰“難道就這樣放過大夫人嗎?她可是給小姐下了藥。”
陸尋雁抿唇而笑,聲音很輕︰“我記得明日長公主府宴請各府女眷,名為賞花宴,盛府里的女眷都收到了請帖,大伯母今日給我下藥,不過是想讓我明日在眾人面前顏面掃地,既然她做出此等事,那我無需客氣,以牙還牙。”
論起用毒,她可是祖宗。
張賀婷的拿點小伎倆,她尚且不放在眼里。
阿青擰眉想了想,說︰“可我記得小姐沒有收到長公主府的請帖誒。”
陸尋雁從袖口中緩緩拿出一張鮮紅的請帖。
這張請帖與其他人的不同,請帖上有暗色的金絲線,花紋繁復,層層疊疊。
是長公主府的貴客才會擁有的請帖。
是昨日長公主殿下的侍女懷蘭親手遞給她的,以示尊重。
阿青松了一口氣,她不清楚這張請帖與其他請帖的區別,但也足夠高興︰“我還以為小姐的請帖被其他人藏起來了。”
陸尋雁剛把請帖收回來,盛迎荷便走了過來,端著趾高氣昂、目中無人的樣子。
“陸尋雁,你一大早的發什麼瘋,吵得闔府上下不得安寧。”
陸尋雁抬腳繞過去,淡聲道︰“不過是為了孝敬祖母。”
盛迎荷看著陸尋雁說話時從頭至尾都沒給過她一個眼神,臉色僵硬,抬腳跟上陸尋雁。
“陸尋雁,你可別裝了,你沒氣死祖母就很好了,還孝敬?你打的什麼主意當我看不出來?”
陸尋雁問她︰“你說說看,我打的什麼主意?”
盛迎荷一噎。
方才不過是她隨口一說,她怎麼知道陸尋雁打的什麼主意。
對上陸尋雁沉靜透亮的眼楮,盛迎荷心里火氣漸起,挺起胸脯道︰“你不過是想阿諛奉承罷了,你以為祖母會吃你這一套嗎?”
她譏諷的眼神掃過阿青手里端著的粥,嘲笑道︰“還不是沒進去多久就被祖母趕出來了?你這些伎倆,在祖母面前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你少在這種事上花心思,還不如再多想想如何討好討好我二哥和未來二嫂。”
陸尋雁想了想,說︰“不如,我來討好討好你?”
盛迎荷又是一噎︰“你說什麼?”
陸尋雁將阿青手中的粥端過來,遞給盛迎荷︰“妹妹,願不願意接受我的討好呢?”
盛迎荷看看那盤粥,又看看陸尋雁,眼神逐漸變得詭異,唇角又向上的趨勢,又被強行拉下來︰“你要討好我?”
盛迎荷瞧著想笑,又非要擺出嚴肅、拒絕的模樣,兩相對比之下,她的表情顯得扭曲詭異。
陸尋雁沖她笑著︰“難道不可以嗎?你是盛府的女兒,自然是我討好的對象。”
她端著粥往盛迎荷面前遞了遞︰“要不要試試看?”
盛迎荷唇角詭異的抽搐了下,看起來是想笑,卻又強行壓下去。
她故作嚴肅地盯著陸尋雁,眼楮眯著︰“你討好不了祖母,就來討好我?陸尋雁,你究竟要不要臉到什麼地步。”
她端著高高在上的姿態,頤指氣使地教育陸尋雁,仿佛因為陸尋雁的“討好”,就在陸尋雁面前有至高無上的權利。
“陸尋雁,我告訴你,一個品德有虧、人品低劣的人無論如何討好其他人,也無法獲得其他任何人的喜愛,我對你就是這樣,”盛迎荷說,“無論你如何討好我,我也不會在二哥和未來二嫂面前給你說一句話,我也更不可能因此接納你。”
她冷笑著︰“你少費心思在我身上,我根本不可能……”
張賀婷一出門,就瞧見陸尋雁端著粥,似要將粥遞給盛迎荷喝。
她心尖猛地一跳,不管不顧地沖過去,直接將那盤粥打翻在地。
盛迎荷說話的聲音止住,瞪著眼楮,難以置信地盯著流淌了一地的粥。
她抬起頭,去看張賀婷︰“大伯母,您這是做什麼?”
張賀婷氣喘吁吁,劫後余生︰“別,別喝她的粥。”
陸尋雁毫不意外地退了一步,挑著眉看他們。
盛迎荷看著陸尋雁的笑,遲鈍地發現情況似乎和她想象的不一樣,狐疑地說︰“你們在干什麼?”
張賀婷說不出口,抿緊唇,只厭惡地瞪著陸尋雁。
盛迎荷也在看著陸尋雁。
陸尋雁給阿青遞了一個眼神,阿青笑著說︰“忘記告訴你了,三小姐,這盤粥里被大夫人放了點會讓人長出紅斑的藥粉。”
說完,她強調︰“是大夫人放的哦。”
張賀婷無法反駁,臉色僵硬。
陸尋雁笑意吟吟,看著盛迎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笑話。
這樣的眼神如同清脆的巴掌拍在盛迎荷的臉上。
盛迎荷遲鈍地感到羞愧和憤怒。
陸尋雁在耍她!
陸尋雁根本就不是為了討好她,她給她端的粥是下了藥的。
剛剛,陸尋雁就是在耍她,知道真相卻不告訴她,看她說出那些自以為是的話,將她耍得像個傻子。
她那些對陸尋雁說的教訓的話此時像個更加響亮的巴掌拍在她的臉上。
盛迎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恥、羞辱和憤怒。
這樣的憤怒逼得她想上前,想一巴掌甩在陸尋雁的臉上。
一旁的竹月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冷聲道︰“三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盛迎荷憤怒的眼楮都發紅,低吼著︰“你放開我不過是個奴婢,怎麼敢攔著我?”
盛迎荷身側的丫鬟想上前阻止,阿青便走到丫鬟前,手中握上腰側匕首,警惕且威脅地看著丫鬟。
丫鬟忌憚她手里的匕首,沒再動。
盛迎荷對她低斥︰“廢物,你怕什麼?”
丫鬟猶猶豫豫,還是不敢上去。
竹月站的筆直,一動不動看著她︰“請三小姐站好,那奴婢就可以放開你。”
盛迎荷幾度掙扎也沒辦法掙脫出來,一時間惱怒至極,瞪向陸尋雁︰“陸尋雁,你敢縱容你的奴婢對我下手?”
陸尋雁笑了笑︰“妹妹,竹月向來如此,我也管不了,她也說了,只要你別動手,她就會放開你。”
擺明了就是不想管。
盛迎荷氣的胸膛起起伏伏,“陸尋雁,你欺人太甚,我要讓二哥教訓你。”
陸尋雁聳聳肩,一副你隨便的模樣。
盛迎荷不再掙扎了,瞪著竹月,妥協道︰“我不動了,你松開我。”
竹月眸子冷然地注視著她,並沒有第一時間松開她。
那種審視、試探的眼神看的盛迎荷心頭火氣勃然,但再氣也得壓制火氣︰“松開。”
竹月還是沒松。
盛迎荷氣惱得要命︰“我不會動她的。”
竹月還是沒松。
陸尋雁的聲音緩緩傳來︰“竹月,松開吧,她知錯了。”
聞言,竹月立刻松開盛迎荷,往後退到陸尋雁身前的位置,還盯著盛迎荷看。
盛迎荷氣得咬牙︰“陸尋雁,這件事我記住了。”
陸尋雁隨意地說︰“記住就記住吧,想記多久就記多久。”
哪哪都沒辦法贏過陸尋雁,盛迎荷忽地想到了什麼,轉而一笑。
“陸尋雁,我告訴個消息,你還不知道吧,前幾日長公主府著人來府上給府中女眷都遞了請帖,邀請我們參加明日的賞花宴,我們幾位伯母和姐妹都拿到了請帖,唯獨沒有給你的請帖。”
盛迎荷意味不明地扯唇笑著︰“你看看,連長公主都知道你不堪受用,連張請帖都沒給你,你這人就是到哪里都遭人嫌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