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旖旎春遲遲

5 第 5 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聞希 本章︰5 第 5 章

    日子眨眼翻過了四十余日,原以為程芙是市井惡女的管事娘子暗暗咋舌,好乖的小丫頭,禮儀規矩分毫不錯,說是大戶人家落難的千金她都信。

    程芙為人敦厚老實,叫做什麼就做什麼,叫去哪兒就去哪兒,不帶一絲偷奸耍滑的。

    偶爾“忘記”分她例賞,她也不吭聲,像是個隱形的人。

    可她又很難真正隱形。

    不管她做什麼,都要招來幾道不明的視線——驚艷、好奇、試探。

    年輕女孩子湊一起,什麼都會有。難免有心胸窄的,唯恐她奪了自己在主子跟前表現的機會;也有大氣爽朗的,覺得她性格謙和好說話,主動與她親近。

    人與人各不相同,或吸引或排斥,都在這座巨大的樊籠中各司其職,恪守本分。

    立冬天氣轉涼,毅王終于回府。

    王爺回府是王府頭等大事。眾人為此忙碌了四天五夜,連程芙這等邊緣小角色也不得閑,須得分擔別人的差事,別人則去分擔更重要的。

    午後她又領了個額外的差事,幫生藥館打下手。

    王府的生藥館其實就是兩間小抱廈,中間打通,主要用來存放藥材,東南角擺著一張紅木桌案,桌案後坐著個醫婆,王府的僕婦婢女哪里不舒服就來這里請醫問藥。

    小毛病一看就好,大毛病則要遷出王府送到莊子上。

    這比徐知縣的縣衙不知好多少倍。

    縣衙僕婦病了得自己花錢請門子問醫,買的藥往往不對癥或以次充好,病重的不等咽氣就被草席子一卷丟進亂葬崗。

    程芙被調來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館中粗使婢女摔斷腿,做不了大部分的活,而斷骨怎麼也得養個百日,為此調個粗使過來不值當,不調的話又不妥,只能從別處“借”。

    “借”相當于分擔了原本雜役的差事但沒有額外的例銀,沒人想去。

    于是管事娘子就找上了無依無靠的程芙,她最好欺負。

    這麼做委實不地道。

    但這麼不地道對程芙,上面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別把人累死便好。

    死是不可能死的。王府最低等的婢女也比種田的好過,種田的都沒事她要是死了也只能說是命不好。

    于是程芙就要在花園和生藥館兩處當差,一個上午一個下午,終日無休。

    說不累是假的,心里卻有一些被刻進骨子里的悸動在甦醒。

    她喜歡那些小抽屜里存放的草藥,數百種,每一種都在《藥經》有自己的一頁。

    她和醫婆不一樣,她聞聞味就知道這藥怎麼配、配多少,但她並非師從正統醫道,常人見了也不敢信她。

    程芙的到來使得生藥館漸漸變得有生氣,茶水不再苦澀,連角落都縴塵不染,醫婆笑逐顏開。又見她看起來懂不少的醫藥經,比原先大字不識的笨貨強多了,便時常賞她些筆墨、廉價草藥。

    都是王府的份例,醫婆用不了多少,賣又不方便,給外行的人白搭,倒不如賞程芙。

    管事娘子萬沒想到自己的安排竟是把老鼠丟進了米缸。

    正因如此,程芙再是疲憊也謹小慎微,唯恐醫婆提前攆她走。

    崔令瞻回到府中一切如舊,最開心的莫過于阿真,蹦蹦跳跳,張著小手兒還要他抱,卻被乳母勸住了。

    乳母柔聲道︰“不能夠了哦。咱們郡主今年已經五歲,來年可就六歲,是名門淑女,可不能再要哥哥抱來抱去。”

    阿真微微失落,只好拉著哥哥的手,兄妹倆開開心心吃了頓豐盛的家常飯。

    這個年紀要兄長抱其實不為過,只是阿真幼失怙恃,沒有母親的女孩聲譽比旁人更脆弱,容不得一點閃失。

    崔令瞻才對她的要求嚴格了些,長大了好不讓人看輕。

    比起他和阿真的手足情深,阿哲就拘謹許多。

    崔哲乃燕王僅有的庶子,比崔令瞻小三歲。他從小一見崔令瞻就發慌,好在礙于庶子的身份,也沒多少機會親近兄長,一般闖了禍和缺錢才會主動找過來。

    為兄長接風洗塵的家宴崔哲自然不敢缺席,老早穿戴整潔。

    他今年已有十七,到了說親的年紀就得避嫌,去年便搬出中路,遷進東北角的四合院,亦是將來娶親生子的地方。

    王府是兄長的,王府的女人自然都是兄長的,中路西路到處都是鶯鶯燕燕,他行走其中難免遇上,血氣方剛的萬一發生什麼就說不清。

    故此乳母不時叮囑他想要女人大可直接問王兄要,切莫胡來,來王兄這里言行亦不可輕佻。

    可他還是忍不住偷瞄王兄的宮女綠嬈,一時痴了,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這麼多美人,用也用不完,為何就不能主動賞他一個,哪怕用過的也行……

    崔令瞻瞥了崔哲一眼,待小妹離席更衣,才無波無瀾啟音︰“你一無爵位二無功名,又不願進軍營吃苦,若再不修身養性,誰家端正的名門小姐肯嫁于你?”

    父王在世時就不提倡子嗣十八歲前與女子同房,容易壞了精元和斗志。

    崔哲臉一紅,囁嚅道,“是。弟知道錯了。”

    心里卻在想王兄說的真輕松,一屋子美人兒,還有宮里送來的掌寢。這廂親還沒成,那邊等著做他側妃的都開始排隊,實乃飽漢不知餓漢饑,哪里曉得他精力充沛的苦。

    然而腹誹歸腹誹,他還是老實地聆訓,回去讀書練武。

    殊不知兄長跟他一樣,也沒嘗過女人的滋味,但不是身體缺陷更不是對女人沒興趣,單純就是沒空。

    忙碌的人根本無暇思男歡女愛之事。

    崔令瞻以真凶之血告慰阿嫣冤魂,卻被坐收漁翁之利的邱家糾纏,只得回王府裝病。

    裝了半個月,人一下子就空閑起來。小雪那日便做了莫名的夢,月色清淺,勾勒著她起伏的線條,細微處卻是朦朧的,如真似幻,看不清她的長相,但他知道這是被他關入籠中的金雀。

    她像一尾狡猾的小魚,不叫他靠近。他不願放她走,遂褪了衣衫跳入水中,捉住了她縴細的腳踝。

    她的肌膚宛若上等的絲綢。

    他看不清她到底長什麼樣子,憑著感覺找到了地方。

    驚喜的是她也很喜歡他,非但不嗔怪他的冒犯還環住了他的脖頸,羞澀地迎上他熱情的唇。

    這個夢酣暢淋灕,天不亮崔令瞻就喘息著睜開眼。

    他坐起身冷靜了好一會,那不啻被人抽走了魂魄的愉悅交織著不甘、羞恥仍在縈繞。

    當值的婢女听見動靜連忙走出,遠遠瞧見王爺把浴房的門關上,似乎還有門栓的聲音,她就沒敢再靠過去。

    內侍墨硯問︰“綠嬈姐姐,今兒王爺去不去銀安殿?”

    綠嬈︰“去不去的你都叫那邊安排好王爺的午膳。”

    “好 。”

    銀安殿是親王府獨屬于男主人的院落,也是最大的建築群,在二進院。

    天不亮程芙就拖著掃帚趕往自己負責的映水荷香園。

    園中草木葳蕤、雕梁畫棟,可惜最好的景致尚不在季節,小郡主便不再過來,唯有當值的僕婢和巡邏的粗壯婆子會路過。

    小郡主不來的話,程芙等人驟然輕松不少,否則腦袋里的那根弦時刻都得繃著。

    她蹲在犄角旮旯用早食,一個雞蛋、兩只包子和一壺自己泡的粗茶。

    包子時葷時素不固定,但味道新鮮,是磨得很細的小麥粉。

    用完飯她會仔細漱口,嚼一下柳枝,把牙齒養得甚好。

    阿娘在世時就極重視她的頭發和牙齒,總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牙口好脾胃也好,身子骨才能更好。頭發就更不用說,把頭發養得好女兒家的氣色才好。

    總之,阿娘很愛很愛她,把她養得白里透紅。

    她也要把自己養得很好,哪天地下見了阿娘,省得她擔心。

    彼時天色正朗,烏 枝椏漏下碎金的光,程芙已掃了大半的園子。

    小郡主說烏 樹的葉子像彩虹,故常遣人過來收集,掃地的程芙卻體會不到烏 四季更迭的美。

    只覺得它的葉子密密麻麻,落在地上厚厚的,掃起來很累。夏日還會長一種可怕的蟲子,管事娘子就會吩咐她撒藥捉蟲。

    手指一不小心就會被壞蟲子的刺攮到,鑽心地痛,要痛好幾天。

    自從入了冬,葉子掉得差不多,她總算可以喘口氣。程芙雙手扶著竹掃帚稍作休息,仰臉望著討厭的烏 樹發呆。

    倘她偏過頭,就會發現不遠處的荷塘小榭,一個年輕男子也在望著她。

    他有雙極其漂亮的眼楮,膚色如雪,他看她的眼神平靜又專注,心里卻在好奇她的一切。

    好奇她令人心動的皮囊,復雜的性格,溫柔聲音里的喜怒哀樂。

    盡管他知道這種女孩兒不可能好,更不可能還是處子,依然沒有理由地走了過去。

    崔令瞻問︰“為何唉聲嘆氣?”

    “要是能在樹下種幾株貓兒草就好了。”程芙喃喃道。

    “你喜歡小貓?”

    “奴婢種給自己用。”程芙指著枝椏道,“到了夏日上面就長一種扎人的蟲兒,用貓兒草敷一敷就不痛了。”

    冷不丁听見男子的聲音,一般女孩不是羞澀便是驚訝,她竟自然而然地與他對答。

    能在這里出現的男子不是宦官便是毅王。宦官的聲音沒這麼低醇。他一開口程芙就知是毅王。

    所以她轉過身,把竹掃帚放在旁邊,屈膝施了一禮,儀態標準。

    “王爺金安。”

    靠近了崔令瞻才發現她變化頗多。

    短短半年長高了,清瘦幾許,眼楮卻明亮如初,聲音依舊好听,裹了甜甜的澹州口音,明明輕快的方言,從她口中變得說不出的纏綿。

    一切的一切都在崔令瞻深邃眸中凝結,像幽夜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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