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扇隔絕了生與死的鐵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外面的世界。
空氣里沒有了消毒水、鐵銹和死亡的味道，只有午夜凜冽的寒風，帶著一股自由的生冷氣息，灌入葉不凡的肺里。
他站在那輛不起眼的黑色大眾前，沒有立刻上車。
他抬起頭仰望那片被城市燈光染成昏黃色的夜空，沒有星星，一如此刻他的心境，一片荒蕪。
葉不凡從懷里掏出了那張已經有了他體溫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年輕的父母笑得那麼燦爛，抱著襁褓中的他，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素材……鑰匙……分解。
老頭子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鋼針在他的腦海里反復穿刺。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動作溫柔得仿佛怕驚擾了那個幸福的瞬間，可那雙眼楮卻冷得像是能凍結時空。
“爸，媽。”
他輕聲呢喃，聲音被風吹散。
“我會讓所有虧欠我們的人，用血和命來償還。”
葉不凡將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回懷中，貼著心髒放好。
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死寂。
車子調轉方向，輪胎在粗糙的路面上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隨即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
車窗外，城市的霓虹飛速倒退，拉成一條條模糊的光帶。
葉不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穩如磐石。
那塊從老頭子手里得來的黑色金屬令牌，此刻就靜靜地躺在副駕駛座上。
禿鷲圖騰，“永生”生物科技，一個龐大、血腥、隱藏在世界最深處的利益集團終于向他露出了冰山一角。
葉不凡的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剩下一種極致的冷靜，一種獵人鎖定獵物後最純粹的冷靜。
老頭子是餌，“生命方舟”是魚，而他……將是那個收網的人。
以前的他只想守護好身邊的人，為自己洗刷冤屈，快意恩仇，現在的他有了新的目標。
他要將那個所謂的“生命方舟”，連同它背後所有的根須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挖出來，然後一把火燒得干干淨淨！
車子平穩地駛入秦家莊園的大門。
天快亮了，東方的天際線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別墅的燈一夜未熄。
車剛停穩，一道倩影就從別墅里沖了出來，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決然。
是秦夢如。
她還穿著昨晚那身居家服，眼楮紅腫，小臉上寫滿了憔悴和熬了一整夜的疲憊。
看到葉不凡從車上走下來，她那雙黯淡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像是黑夜里被點燃的星火。
“不凡！”
她跑到他面前，這一次沒有撲進他懷里，而是伸出顫抖的雙手捧住了他的臉，指尖冰涼。
“你回來了……”
她的聲音沙啞，帶著哭過之後的鼻音。
“嗯，我回來了。”
葉不凡看著她，眼中的冰冷悄然融化了一角，他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女孩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秦夢如掙脫他的懷抱，緊張地在他身上摸索著，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葉不凡抓住了她的小手。
“我沒事。”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一個毫發未傷的我，現在就站在這里。”
秦夢如終于確認他真的沒事，緊繃了一夜的神經驟然松弛下來，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
她沒有哭出聲，只是咬著嘴唇，無聲地流淚。
葉不凡輕輕幫她擦去淚水。
“進去吧，天快亮了，風大。”
他牽起她的手向別墅走去。
秦天德和秦成海也從里面迎了出來，兩人同樣一夜沒睡，神情緊張。
看到葉不凡平安歸來，兩人高懸了一夜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里。
“家主。”
秦天德的聲音有些干澀。
葉不凡對他點了點頭。
“老爺子，岳父，讓你們擔心了。”
秦天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敏銳地察覺到，葉不凡變了。
如果說昨晚之前的葉不凡是一柄藏在鞘里的絕世寶刀，鋒芒內斂，霸氣自生。
那麼現在，這柄刀已經出鞘了。刀身上沒有一絲殺氣，卻帶著一股能斬斷輪回的森然寒意。
他去見的，絕不僅僅是一個“老朋友”。
……
大廳里。
佣人端上了溫熱的牛奶和早餐。
秦夢如緊緊挨著葉不凡坐著，什麼也不吃，只是定定地看著他，仿佛要把他的樣子刻進靈魂里。
“家主，事情……”
秦成海猶豫著開口。
葉不凡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打斷了他。
“昨晚的事，都過去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
“一個舊日的恩怨已經了結，從今天起，黃泉路和我再無瓜葛。”
他沒有提父母，沒有提“生命方舟”，更沒有提那個瘋狂的老頭子。
這條路太黑太血腥，他要一個人走。
秦天德和秦成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疑。
但他們很默契地沒有再追問。
秦天德知道，這位新家主不想說的事，誰也問不出來。
他只需要知道，葉不凡安全回來了，這就夠了。
“沒事就好。”
秦天德點了點頭。
“龍騰公司那邊，第一批設備今天上午就能運到，我正準備……”
“龍騰的計劃，暫時擱置。”
葉不凡放下牛奶杯，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廳的空氣都為之一凝。
秦成海愣住了。
“擱置？家主，這可是我們秦家轉型的關鍵啊！品鑒會的請柬都發出去了，這要是……”
“那就取消。”
葉不凡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帶一絲商量的余地。
“為什麼？”
秦成海急了。
秦天德也皺起了眉頭，他同樣不解。
葉不凡的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了秦天德的身上。
“老爺子，我問你。”
“秦家在天海市經營百年，暗地里有沒有一支絕對忠誠，能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的力量？”
秦天德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沒想到葉不凡會問得這麼直接。
秦成海的臉色也變了。
秦天德沉默了片刻，緩緩點頭。
“有。”
“早年為了家族立足，養了一批人，都是些亡命徒，後來秦家走上正軌，這股力量就轉入了地下。”
“他們負責處理一些商業競爭之外的……麻煩。”
“人數不多，大概五十人，個個手上都見過血。”
“這支力量，我們稱之為‘秦衛’。”
葉不凡點了點頭。
“很好。”
他看向秦成海。
“岳父，秦家的情報網絡能滲透到什麼程度？”
秦成海定了定神，回答道。
“整個天海市的商界、政界，我們都有自己的人脈和眼線，只要想查，沒有我們挖不出的商業秘密。”
“夠了。”
葉不凡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一輪紅日正從地平線上噴薄而出，萬丈金光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新的一天，來了。
葉不凡看著那輪朝陽，聲音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從現在起，秦家所有計劃全部暫停，所有資源向兩件事傾斜。”
他的聲音回蕩在大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第一，秦衛擴編。”
“我要你在一個月之內，把人數擴充到三百人。不問出身不問過往，只要身手好，夠狠夠忠誠的人。”
“錢不是問題，裝備不是問題。”
“我要打造的不是一支保鏢隊伍，而是一把刀，一把能為我斬斷一切阻礙的……刀。”
“這支隊伍，從今天起改名叫‘龍牙’，由我直接指揮。”
秦天德和秦成海的呼吸都停滯了。
龍牙！
這是要打造一支真正的……私人武裝！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家族爭斗的範疇！
葉不凡沒有理會兩人的震驚，他繼續下達著指令。
“第二，情報。”
他轉過身，目光如電，直視著秦成海。
“動用秦家所有的情報網絡，我要你查一家公司。”
“‘永生’生物科技，公司地址在西郊。”
“我要知道這家公司的一切，從注冊信息到股東背景，從高管名單到普通員工，從安保系統到運輸路線，從公開的科研項目到地下的秘密實驗室……”
“我要的，是它每一個毛孔里滲出的所有信息。”
“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挖出來！”
“時間，三天。”
“三天之後，我要一份完整的報告放在我的桌子上。”
秦成海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三天！要把一家公司查到這種地步，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家主，這家公司……”
“有問題？”
葉不凡的眼神冷了下來。
秦成海被他看得心頭一顫，連忙低下頭。
“沒……沒有！我保證完成任務！”
葉不凡的目光再次轉向秦天德。
“老爺子，‘龍牙’的事就交給你了。”
秦天德蒼老的臉上神情變幻，最終，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手中的龍頭拐杖在地板上用力一頓。
“好！”
“秦家這頭睡了太久的獅子，也該亮亮牙了！”
老爺子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年輕時的那股梟雄霸氣。
他知道，葉不凡要做的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而他，選擇毫無保留地賭上整個秦家！
指令下達完畢，整個大廳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秦夢如從頭到尾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站在晨光中的男人。
她不懂什麼龍牙，也不懂什麼永生公司。
她只知道，她的男人要去打一場她無法想象的戰爭，而她能做的就是站在他身後。
葉不凡走回到秦夢如身邊，他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
“你先去睡一會兒，看你，都快成小花貓了。”
他的聲音又恢復了溫柔，仿佛剛才那個發號施令的冷酷君王只是一個幻覺。
秦夢如搖了搖頭。
“我不困。”
她仰起小臉看著他。
“我陪著你。”
葉不凡笑了笑，他牽起她的手。
“好，那陪我去看日出。”
他拉著她走出了別墅，來到了莊園的草坪上。
秦天德和秦成海看著兩人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他們知道，從今天這個黎明開始。
天海市，不，是整個世界的格局都將因為這個年輕人而徹底改變。
……
草坪上，晨風微涼。
葉不凡和秦夢如並肩站著，看著那輪徹底跳出地平線的紅日，將整個世界染成了一片金色。
“不凡。”
秦夢如輕聲開口。
“嗯？”
“不管你要做什麼。”
秦夢如轉過頭，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楮。
“我都支持你。”
“就算你要把這天捅個窟窿，我也會幫你扶著梯子。”
葉不凡的心被這句話輕輕地觸動了一下，他轉過頭看著女孩那雙清澈的眸子，那里面沒有恐懼，只有無條件的信任和……愛。
這是他昏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光，他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發頂。
“傻瓜。”
他的聲音很輕。
“有你在，這天就塌不下來。”
他抱著她，目光卻越過她的肩膀，望向了那輪耀眼的太陽。
陽光很暖，可他的眼神依舊冰冷。
‘生命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