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死寂。牆壁上那座古老的落地鐘發出單調的滴答聲，一下又一下，像一把小錘不輕不重地敲在秦成海的心髒上。
恐懼，一種他活了五十多年，從未體驗過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這股恐懼像無形的冰水，從他的腳底板一路蔓延，瞬間凍結了他四肢百骸的血液。
他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不是在開玩笑，那雙平靜的眼眸深處藏著一片尸山血海。
秦成海握著沙發扶手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指節因為過度用力已經捏得發白。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想用自己秦家家主的身份來呵斥，來挽回一點可憐的尊嚴。
可他的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他張了張嘴，只發出“ ”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聲響。
秦夢如站在葉不凡的身後，一只手緊緊抓著葉不凡的衣角，指尖都攥得發白。她的心跳得飛快，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可她的眼楮卻一眨不眨地看著葉不凡的背影。
那道挺拔的身影，此刻在她眼中如同一座巍峨的山，為她擋住了所有的風雨。
良久，秦成海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干澀。
“你……你以為殺了人，問題就能解決嗎？”
這句話他說得毫無底氣，葉不凡甚至沒有回頭看他，葉不凡端起茶幾上的那杯茶，送到唇邊，輕輕吹散了裊裊的熱氣。
“殺人，不能解決問題。”
葉不凡的聲音很輕。
“但能解決掉制造問題的人。”
“噗——”
秦成海再也撐不住了，他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動作太大，甚至帶倒了旁邊的一個青花瓷瓶。
“ 當！”
瓷瓶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狼藉，就像他此刻那顆已經支離破碎的心。
“好……”
秦成海的嘴唇哆嗦著。
“好……好一個葉不凡！”
他指著葉不凡的背影，手指劇烈地顫抖。
“我等著，我等著看你怎麼死！”
說完這句話，秦成海仿佛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氣，他踉蹌著頭也不回地沖上了二樓的樓梯，腳步聲慌亂而沉重。
客廳里終于又恢復了安靜，只剩下葉不凡和秦夢如兩個人。
秦夢如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不知何時已經被冷汗完全浸濕。
“葉不凡……”
秦夢如的聲音帶著一絲顫音。葉不凡轉過身，看著她，眼中的那片血海早已消失不見，又恢復了那片深邃的平靜，仿佛剛才那個釋放出滔天殺氣的男人只是秦夢如的一個幻覺。
“我爸他……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秦夢如的眼神里充滿了擔憂。
“我知道。”
葉不凡的回答很簡單。
“那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葉不凡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微笑。
“放心，有我在。”
這五個字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秦夢如懸著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來，她看著葉不凡，眼眶有些發紅。
“嗯。”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葉不凡拉著她在沙發上重新坐下，他沒有再提秦成海。
“公司眼下最大的麻煩，是天盛藥業的‘回春丹’。”
葉不凡直入主題。
秦夢如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的思緒跳躍得這麼快。
“對。”
秦夢如立刻進入了狀態，眼神也變得專注起來。
“‘回春丹’的效果確實很好，主要功效是固本培元，溫養身體。雖然算不上靈丹妙藥，但對上了年紀，身體虛弱的人群效果顯著。”
“最關鍵的是，它的成本很低，售價只有我們同類產品的三分之二，一經推出就迅速搶佔了市場。”
葉不凡靜靜地听著。
“我們秦氏的研發部門也分析過‘回春丹’的成分，但始終無法破解它的核心配方。”
秦夢如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
“商業競爭，核心就是產品。”
葉不凡一針見血。
“想要打敗它，就必須拿出一款比它更好的產品。”
“更好？”
秦夢如苦笑了一下。
“談何容易，周家不知道從哪里請來了一位高人才研制出這種藥。我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葉不凡打斷了。
“我來做。”
秦夢如的眼楮猛地睜大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葉不凡。
“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來研制一款新藥。”
葉不凡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秦夢如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醫術高明和研制新藥，這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或許靠天賦和傳承，後者卻需要一個龐大的科研團隊和海量的資金投入。
葉不凡看出了她的疑慮。
“我需要一個地方。”
“一個絕對安靜，不會被人打擾的藥房。”
秦夢如的心猛地一跳，一個地方瞬間從她的腦海里冒了出來。
“有！”
她的眼楮亮了起來，充滿了激動和期待。
“爺爺的書房後面有一個獨立的院子，那里是爺爺以前專門用來研究藥理，配置藥材的地方！自從爺爺病倒後那里就被封存了，除了我沒有人有鑰匙！”
葉不凡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光芒。
“帶我去。”
“好！”
秦夢如沒有絲毫猶豫，她站起身，拉著葉不凡就往外走。
穿過別墅後方的花園，繞過一片小小的竹林。一座古色古香的獨立院落，出現在兩人面前。
院門是厚重的紅木所制，上面掛著一把巨大的黃銅鎖，鎖身上已經落滿了灰塵，還帶著一絲銅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草木與泥土的清香。
秦夢如從口袋里拿出一串鑰匙，找到其中最古老的一把，插進了鎖孔。
“ 噠。”
一聲輕響，銅鎖應聲而開。
秦夢如用力，緩緩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吱呀——”
悠長而古老的聲音，仿佛推開了一段塵封的歲月。
一股濃郁的混雜了上百種藥材的獨特香氣撲面而來，那味道非但不刺鼻，反而讓人聞之精神一振。
門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沒有現代化的儀器，沒有冰冷的玻璃器皿。
映入眼簾的是整整三面牆壁的藥櫃，無數個小小的抽屜，密密麻麻，每一個抽屜上都用工整的楷書標注著藥材的名字。
人參，靈芝，何首烏……甚至還有許多葉不凡只在古籍上見過的，早已絕跡的珍稀藥材。
房間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座半人高的青銅藥鼎，鼎身雕刻著繁復的雲紋，透著一股古樸而神秘的氣息。
靠窗的位置是一張寬大的黃花梨木桌，上面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還有幾本已經泛黃的線裝古籍。
陽光透過雕花的木窗灑了進來，在空氣中照出無數飛舞的塵埃。
這里不像是一個藥房，更像是一位古代大儒的煉丹之所。
“這里是爺爺最寶貴的地方。”
秦夢如的聲音很輕，生怕驚擾了這里的寧靜。
“他說，這里面收藏的是秦家幾代人傳下來的心血。”
葉不凡沒有說話，他緩步走了進去，指尖輕輕劃過那些藥櫃的抽屜。一股奇異的感覺從指尖傳來，仿佛能感受到這些藥材在漫長的歲月中所沉澱下來的靈氣。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一本攤開在木桌上的古籍上，書頁已經泛黃，字跡卻是蒼勁有力。
《秦氏百草經》。
葉不凡的呼吸微微一滯，他伸出手輕輕翻動著書頁，上面記載的不僅僅是藥材的藥性，甚至還有許多早已失傳的上古丹方。
“師父……”
葉不凡在心中默念。
“您說的沒錯，醫道一途果然是山外有山。”
他在藥房里走了一圈，將所有的藥櫃都看了一遍，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構想。
周家的“回春丹”？不過是拾人牙慧，用了一些溫養的法子而已。
葉不凡要煉制的，是一種在《九玄天經》里記載的真正的靈丹。
培元丹。固本培元，洗筋伐髓。一旦問世，足以將市面上所有的同類產品碾壓得粉身碎骨！
葉不凡走到那張黃花梨木桌前，拿起毛筆，蘸滿了墨。他沒有絲毫猶豫，提筆就在一張宣紙上寫下了一連串的藥材名字。他的字龍飛鳳舞，筆走龍蛇，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
秦夢如站在一旁，屏住呼吸，靜靜地看著。
她看不懂那些藥材的名字，但她能感受到葉不凡在寫下這些字時，身上那股強大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很快，一張宣紙便被寫滿了。葉不凡放下筆，將那張墨跡未干的藥方遞給了秦夢如。
“上面的藥材，這里只有七成。”
他的聲音無比凝重。
“剩下的三成，我需要你動用秦家所有的力量，在最短的時間內幫我找齊。尤其是最後三味藥，百年血珊瑚，千年雪蓮子，還有……龍涎香，這三樣缺一不可。”
秦夢如接過那張還帶著溫熱的藥方，她看著上面那些聞所未聞的名字，尤其是最後那三樣更是讓她心頭一震。
這些東西早已超出了藥材的範疇，是傳說中的天材地寶，其價值根本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但她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問能不能找到，她只是抬起頭，迎上葉不凡那雙深邃的眼眸，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
她的聲音清脆而堅定。
“就算把天海市翻過來，我也會幫你找到！”
葉不凡笑了。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從今天起，這里就是我的禁地。”
葉不凡的目光掃過這間古老的藥房。
“在我出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嗯！”
秦夢如再次重重點頭，她知道，一場足以顛覆整個天海市醫藥格局的風暴，即將從這間小小的藥房里醞釀而生。
而她要做的，就是站在門外，為這個男人守住這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