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成海狼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空氣死一樣寂靜。
那兩個保鏢還僵在原地，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遷怒的對象。走廊上的幾個佣人，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縮進牆壁的縫隙里。
秦老太爺那張剛剛恢復血色的臉，又泛起一絲病態的蒼白。
剛才那雷霆一怒，耗盡了他積攢不多的氣力。他拄著拐杖的手，在微微顫抖，秦夢如連忙上前扶住他。
“爺爺，您沒事吧？”
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和濃濃的擔憂。
“沒事。”
秦老太爺擺擺手，深吸了一口氣。
“一口氣還沒上來，死不了。”
老人家的目光越過秦夢如，落在了葉不凡身上。那眼神里，有欣賞有歉疚，還有一種托付般的鄭重。
“小凡，讓你受委屈了。”
葉不凡搖搖頭。
“爺爺，您不用這樣。”
這點場面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五年牢獄，比這更難堪的羞辱他都一一打了回去。秦成海這點程度的刁難，甚至沒能在他心里激起半點波瀾。
他唯一在意的，是秦夢如，是她剛才不顧一切擋在自己身前的樣子。
秦老太爺欣慰地點點頭，他拍了拍葉不凡的手背。
“好孩子，爺爺沒看錯你。”
他轉頭對秦夢如說。
“夢如，帶小凡去客房休息。”
“不，不是客房。”
老太爺像是想起了什麼，改口道。
“去你隔壁那間朝南的空房間，讓王管家把里面好好布置一下。以後，那里就是小凡的房間了。”
這句話一出，在場所有佣人都渾身一震。
主樓！大小姐隔壁的房間！那可是秦家核心成員才能住的地方。
老爺子這個決定，無異于當眾宣布，葉不凡不再是客人，而是這個家的半個主人。
所有人看向葉不凡的眼神瞬間變了，從剛才的好奇審視，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敬畏。
“我知道了，爺爺。”
秦夢如用力點頭，臉上綻放出劫後余生的燦爛笑容。她拉起葉不凡的手，那只手冰涼。
葉不凡反手將她的小手緊緊握在掌心，這只手很軟，也很涼。剛才，她一定嚇壞了。
“爺爺，那您……”
“我累了，回去躺會兒。”
秦老太爺擺擺手，由一個老管家攙扶著，轉身慢慢走回房間。
走廊里只剩下葉不凡和秦夢如，以及那些恨不得把自己變成透明人的佣人。
秦夢如拉著葉不凡的手，一刻也不想松開。
“我們走。”
她帶著他，穿過長長的走廊，走上雕著繁復花紋的紅木旋轉樓梯。腳下是柔軟的純羊毛地毯，踩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牆壁上掛著價值不菲的名家畫作，水晶吊燈散發著溫暖而明亮的光芒。
這一切都和葉不凡過去五年待的那個陰暗潮濕的四方格子，形成了天與地的反差。
秦夢如推開一扇門。
“就是這里了。”
這是一個寬敞得有些過分的房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個視野開闊的陽台，能俯瞰大半個秦家莊園的園林景致。房間里的家具一應俱全，帶著低調的奢華。
“你……還喜歡嗎？”
秦夢如有些緊張地問，像個等待夸獎的孩子。葉不凡環視了一圈。
“太好了。”
好到讓他覺得有些不真實。秦夢如松了口氣，拉著他走到柔軟的真皮沙發上坐下。
“不凡，對不起。”
她的頭低了下去。
“我沒想到我爸他……他會那麼對你。”
葉不凡看著她內疚的樣子，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
“這不怪你。”
“我爸他就是那樣的人，死要面子又固執。”
秦夢如抬起頭，眼楮紅紅的。
“他一直覺得，我們秦家是天海的四大家族之一，我的婚姻就必須是強強聯合，為家族帶來利益。他根本不在乎我喜不喜歡，幸不幸福。”
“以前有爺爺護著我，他不敢太過分。這次爺爺病倒，他就像是徹底沒了束縛，一心只想把我賣給周家。”
葉不凡靜靜地听著。他終于明白，為什麼秦夢如一個豪門千金，身上卻總帶著一股淡淡的憂郁，原來她過得也並不快樂。
“以後不會了。”
葉不凡看著她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道。
“有我在。”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像一道暖流瞬間沖垮了秦夢如心里最後一道防線。她再也忍不住，撲進了葉不凡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哭得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這半個月來，為了爺爺的病，為了家族的逼迫，她承受了太多的壓力和絕望。她不敢在人前哭，只能在夜里偷偷掉眼淚。現在，這個懷抱仿佛成了她唯一的港灣。
葉不凡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他伸出手輕輕地，有些笨拙地拍著她的後背。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了。
懷里的女孩身體柔軟，帶著淡淡的清香。她的眼淚滾燙，浸濕了他胸口的衣服，也燙進了他的心里。
“別怕。”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都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秦夢如的哭聲才漸漸停了下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從葉不凡懷里抬起頭，一張俏臉哭得梨花帶雨，眼楮腫得像桃子。
“我……我失態了。”
她小聲說，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葉不凡搖搖頭，從茶幾上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
“擦擦吧。”
“嗯。”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請進。”
秦夢如整理了一下情緒。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女僕裝的年輕女孩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她低著頭，不敢直視兩人。
“大小姐，葉先生。這是王管家吩咐送來的安神茶，還有一些新換的洗漱用品和睡衣。”
女僕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幾上。
葉先生。這個稱呼，意味著秦家的下人已經徹底認可了他的身份。
“知道了，放下吧。”
秦夢如說。
“是。”
女僕放下東西，恭敬地退了出去，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房間里又恢復了安靜，氣氛卻不再像剛才那樣沉重。
秦夢如看著葉不凡，眼楮亮晶晶的。
“不凡，你真厲害。我第一次看到我爸被人說得啞口無言，還被爺爺打了一巴掌，真是太解氣了！”
她揮了揮小拳頭，臉上帶著一絲俏皮。
葉不凡笑了笑，他從口袋里拿出了那張黑色的卡片，放在桌上。
“這個還是你拿著吧。”
秦夢如看著那張黑卡，搖了搖頭。
“這是爺爺給你的，就是你的。”
“我不知道這東西有多貴重……”
“這不是貴重不貴重的問題。”
秦夢如拿起那張卡，重新塞回葉不凡的手里。她的表情很認真。
“不凡，你可能不知道這張卡意味著什麼。它沒有密碼，也沒有額度上限。”
“在天海任何一家高端商場、酒店、會所，都可以直接刷卡消費。任何一家銀行，都可以憑卡調動秦家賬戶的資金。”
“它代表的不僅僅是錢財，更是秦家最頂級的權力和人脈。在天海市，這張卡就是一張暢通無阻的通行證。”
秦夢如看著葉不凡的眼楮。
“爺爺把它給你，就是把你當成了自己人，當成了秦家未來的依靠。所以，你必須收下。”
“這是爺爺對你的認可，也是……我對你的信任。”
葉不凡握著那張冰涼的卡片，心里卻是一片滾燙。
信任。這個詞對他來說，太奢侈了。
五年前，他信任林夢雪，結果換來了五年的牢獄之災和無情的背叛。現在，另一個女人卻將家族的最高權力象征，毫不猶豫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葉不凡看著秦夢如那雙清澈的，不含一絲雜質的眼楮。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將黑卡收了起來。
“好，我收下。”
他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夢如，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沒人能再逼你做任何你不願意做的事。”
“不管是你父親，還是周家，誰都不行。”
秦夢如重重地點頭，眼眶又有些濕潤了。她知道，葉不凡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窗外，夕陽西下。
金色的余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了進來，將整個房間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
秦成海的怒火，周雲海的威脅，仿佛都被這溫暖的光芒驅散了。
秦夢如看著身邊男人的側臉，輪廓分明，眼神沉靜。她忽然覺得無比的心安。
命運的齒輪，已經悄然轉動。
天海市的風雲才剛剛開始。而她知道，這一次她不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