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寶看著那對母子身上越來越濃的黑紅色壞氣,又急又氣,小小的眉頭擰成一團。
她不會說復雜的話解釋,但有一種最直接的本能,討厭這令人窒息的惡意和謊言!
就在陳曉莉得意洋洋,還想繼續污蔑時,小家伙突然伸出小手指著閻弘毅,用另一只手在鼻子前面使勁扇風,用她能發出的最清晰的音節喊道︰
“臭臭!小哥哥……仿話!臭臭!”
陳曉莉被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反應噎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
“小賤蹄子還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替你娘教訓你!”說著,她竟真的揚起手,作勢要朝安寶打去!
“你敢!”
“住手!”
兩聲呵斥幾乎同時響起!
一聲來自猛地將安寶完全護在身後、眼楮都氣紅了的閻昭震。
而另一聲,則來自眾人身後,冰冷、威嚴,帶著不容置疑的怒氣!
所有人渾身一震,猛地回頭。
只見花園入口處,閻 深不知何時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面色冷峻如寒霜。
他身邊站著沈靜儀,二人顯然是听聞動靜趕過來的。
那雙淡綠色的眼眸里此刻沒有絲毫溫度,正冷冷地釘在陳曉莉揚起的那只手上。
陳曉莉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囂張氣焰瞬間被凍住,只剩下驚恐和慌亂。她萬萬沒想到,閻 深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
“先生……”
她訕訕地放下手,聲音都變了調。
閻 深邁步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陳曉莉的心尖上。他先沒理會她,而是走到孩子們面前。
蹲下身,先是仔細看了看被昭震護得嚴嚴實實的安寶,確認她沒受傷,眼神柔和了一瞬,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安寶不怕,爹地來了。”
然後他看向氣得小臉通紅的兒子︰“昭震,你做得很好,是個稱職的哥哥。”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嚇得又開始發抖的閻文柏身上,語氣終是軟了幾分︰“文柏,告訴爹,剛才發生了什麼?說實話,爹給你做主。”
閻文柏的生母,是二姨太李素心。
那原是個家境清苦的女學生,當年父親重病等著救命錢,才自願進了閻家做妾。
其實他本無意納妾。
與正妻沈靜儀的第一個孩子,胎像本就孱弱,查出懷相沒多久便沒保住。
沈靜儀調養了許久,才又懷上閻昭震。可生產時,她本就身子虧空,又遭遇大出血,從此徹底斷了生育的可能。
他身處這樣的大家族,又是閻老爺子的嫡子,納妾成了不得不從的安排。萬幸沈靜儀心性通透,從未因此與他置氣。
後來他先後納了三房妾室,又添了三個兒子。而閻文柏,便是他這四個兒子里,最像隱形人般,沒半分存在感的一個。
閻文柏望著父親那雙仿佛能洞穿所有委屈的眼楮,又瞥見身旁昭震哥哥正用力朝他點頭、無聲地給著鼓勵,心里仍有些發怵。
可就在這時,安寶那只暖乎乎的小手輕輕攥住了他的指尖,一股軟融融的暖意瞬間從掌心漫到心口。
慌得亂跳的心,竟一下子定了下來。
他好像沒有那麼怕了!
安寶仰著圓嘟嘟的小臉,軟萌的聲音帶著點沒捋順的調子︰
“哥哥……布怕!䱇地在,嗦!”
小家伙咬字雖不算清晰,可那護著人的小模樣,還有那句哥哥不怕,在場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心尖兒都跟著軟了半截。
閻文柏深吸一口氣,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氣,用細若蚊蚋、卻清晰無比的聲音,結結巴巴說︰
“是……是弘毅弟弟……搶我的木馬……推我……妹妹……幫我的!弘毅弟弟……說謊!!”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咬著牙蹦出來的。
話音剛落,整個花園瞬間靜得能听見花瓣落地的聲響,只有下人們此起彼伏的倒抽涼氣聲。
誰都沒料到,向來悶不吭聲的閻文柏,竟會一次性說這麼多話!
這可真是奇了嘿!
閻 深一行人眼底更是寫滿了震驚。
他們都知道,這孩子剛出生時就格外安靜,連哭都懶得哭,當年醫生把他屁股都打紅了,也只換得幾聲細弱的啜泣。
打小就不愛開口,府里新來的下人,甚至有過把這位少爺當成啞巴的誤會。
這些年,閻 深從未放棄過引導他,方才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循循善誘,沒成想,這孩子真的開口了!
突然,一只暖乎乎的小手攀上他的右手小拇指,輕輕晃了晃,奶聲奶氣︰
“䱇地……她們……壞!”
安寶的眼楮亮得像浸了星光,一句話落,閻 深臉上的溫和瞬間褪去,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是啊,小家伙眼里顛倒黑白,不就是壞嗎?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如淬了冰的刀,掃過面如死灰的陳曉莉,又落在早已嚇傻、連假哭都忘了的閻弘毅身上。
“曉莉!”
閻 深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壓了千鈞重量,讓周遭的空氣都凝了幾分︰
“你就是這般教養孩子的?顛倒黑白,欺凌兄長,還敢對幼妹動手?閻家的規矩,你是半點都沒放在心上!”
“先生,不是的!是弘毅年紀小,不懂事……”陳曉莉慌了神,還想扯著借口狡辯。
“年紀小從不是作惡的遮羞布,袒護縱容更是愚蠢至極!”
閻 深毫不留情地打斷她,語氣里滿是冷意,“看來是我平日忙于事務,疏于管束,才讓你們三房愈發沒了分寸!”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清晰地定下懲罰︰
“即日起,閻弘毅禁足三日,抄寫《弟子規》十遍,抄不完不準出房門。陳曉莉教子無方,罰扣三個月月例,在院里好好反省。
若再有下次,滾出閻家!”
這懲罰不算極重,卻字字戳在陳曉莉的痛處。
當著所有下人的面,她與兒子的臉面被徹底撕碎,更被明明白白宣告︰
安寶在閻家,是絕對不容侵犯的存在。
陳曉莉臉上最後一絲血色瞬間褪盡,她壓根沒料到,那個一直被當作“小啞巴”的閻文柏,竟會開口說話!
更沒料到,平日里對自己百依百順、極盡寵溺的閻 深,會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如此不給她留情面。
他甚至,還稱呼那野丫頭為幼妹?
陳曉莉滿心怨懟,面上卻只能強壓著,微微頷首應下。
她眼神陰鷙地剜了安寶一眼,隨即一把扯過還在發懵的閻弘毅,灰溜溜地快步退了下去。
這時,沈靜儀才緩緩上前。
她先輕拍了拍閻昭震的手臂,又想去摸閻文柏的頭,可手還沒踫到,閻文柏就猛地甩開安寶的小手,頭也不回地朝著自己住的小院跑去。
安寶則撲進沈靜儀懷里,軟萌萌地喚了聲︰
“涼親∼”
沈靜儀連忙將小家伙抱起來,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圈,確認她沒受半分委屈,這才松了口氣。
目光落在閻文柏遠去的小背影上,她心里忍不住泛起一絲嘀咕。
此刻,李管家輕手輕腳地俯身上前,他低聲稟告︰
“ 深少爺,大老爺(閻伯淵)那邊傳話過來了。”
閻 深面色不變,眼神卻微微一凝︰“大伯父有何指教?”
這位身為閻家長子、老爺子親大哥的大伯父,在他父親病重後,心思愈發難以捉摸。
李管家壓低了聲音︰
“大老爺說,您領養一位小姐承歡膝下,為三老爺(閻老爺子)沖喜,本是樁好事,也是一片孝心……老太君那兒,他已代為勸慰,算是同意了。”
听到這里,閻 深和沈靜儀心中並未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他們這位大伯,絕不會如此好心。
果然,李管家話鋒一轉︰
“大老爺還說,喜宴他已命人著手安排,日子就定在……明日午後。他說,族老們都會到場,正好也讓大家見見我們閻家的新小姐。”
明日?
閻家族老到場?
閻 深的眸色瞬間沉了下去。
這哪里是賀喜?
這分明是一場鴻門宴!大伯閻伯淵是想借機發難,甚至可能想以此事為由頭,打擊他閻 深這一房的威信!
沈靜儀也意識到了其中的凶險,抱著安寶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
安寶似乎感受到驟然緊張的氣氛,仰著小臉,看看爹爹又看看娘親,淡金色的眼楮里滿是懵懂。
腫麼啦?
閻 深沉默片刻,眼底掠過一絲寒芒。他輕輕握住安寶的小手,那柔軟的觸感給了無盡的力量。
他抬眼,看向李管家,語氣平靜卻帶著決斷︰“回復大伯父,明日喜宴,我們準時赴約。”
閻 深倒要看看,明日這場“好戲”,究竟會如何上演。
有他在,誰也別想動他的安寶一根汗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