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中一個,是我的親弟弟。”
他身旁一直默默垂淚的妻子,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泣。
林婉銳利的視線掃過我們,表情愈發冰冷。
“這里是正式的案發現場,不需要什麼大師,請你們出去。”
“哎,姑娘家家的,說話怎麼這麼沖呢。”
吳德卻絲毫不受影響,慢悠悠地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煙。
“是家屬請我們來的,我們就是搭把手。有些事啊,光靠條條框框,是問不出來的。”
“封建迷信和坑蒙拐騙,破不了殺人案。”林婉針鋒相對,聲音又冷了幾分,“再不走,我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把你們拘了。”
死者的哥哥,那個叫劉平的中年男人。
我看著這僵局,知道跟林婉這種人爭辯無異于對牛彈琴。
我索性繞過吳德直接對劉平開了口。
“劉大哥節哀。我叫陳小七。”
“快中午了,你們遠道而來還沒吃飯吧。在這里耗著也不是辦法,不如我請你去農家樂吃頓便飯,咱們邊吃邊聊。就算不聊也比待在這強。”
劉平看著我眼楮里閃過一絲詫異。
他猶豫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好……那就,謝謝你了,小兄弟。”
吳德在旁邊,眼角朝我遞來一個贊許的眼神。
林婉的臉上寫滿了不爽。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家屬已經同意,她總不能攔著一個悲痛的家屬去吃飯。
我帶著劉平走出了那間令人窒息的辦公室,往農家樂的方向走去。
到了農家樂,我讓老板娘找了個清靜的角落,點了幾個家常菜要了一瓶米酒。
“劉大哥先吃點東西,身體要緊。”
劉平拿起筷子,手卻抖得厲害,根本夾不住菜,最後重重地把筷子放下。
“我弟弟……叫劉建華。”劉平聲音沙啞地開口,“今年才二十四。”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沒說,只是默默地給他續上酒。
“他從小就不是個安分的孩子,”劉平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不愛讀書,也不想找個安穩工作,就喜歡探險,喜歡琢磨網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傳說和懸案。”
我心里一動。傳說?懸案?
“半年前,他特興奮地給我打電話,說他和朋友找到了什麼‘神仙寶藏’的線索,就在一個叫青牛山的地方。我罵他淨信這些騙人的鬼話,可他根本不听。”
劉平的聲音哽咽了,“那是我最後一次,听見他的聲音。”
“他們來這里了?”我輕聲問。
“對。他最後一條信息,就是在這附近發的。說他們找到了一個很古怪的祠堂,……然後,就再也沒了消息。我們報了失蹤,到處找……直到昨天。”
山里的舊祠堂。
陳家祠。
線索,對上了。那兩具白骨,根本不是什麼隨機的謀殺案,他們和那個活尸,和那座祠堂里的秘密,脫不了干系。
老板娘端著一盤菜走過來,她看了一眼悲傷的劉平,然後湊到我身邊。
“陳小師傅,”她壓低了聲音,幾乎細不可聞,“我……我好像記得那兩個年輕人。”
我立刻轉向她,精神高度集中,“您見過?”
“嗯,”她緊張地點點頭,“大概是半年前吧。兩個城里來的小伙子,背著大包,就在我這住過兩晚。他們老是問東問西的,問些老掉牙的故事,問村里有沒有什麼不干淨的地方……還打听陳家祠。”
這完全印證了劉平的說法。
“他們在村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我追問。
老板娘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這邊。
“我看到他們跟人吵過架。就在後山那條路上。”
“跟誰?”
她的眼楮里流露出一絲恐懼,仿佛那段記憶讓她現在都心有余悸。
“是……是村長的兒子,陳大柱。”
轟!
我的腦子一下炸開了。
陳大柱。那個變成了活尸的男人。
兩個失蹤的探險者,在他們失蹤和陳大柱“死亡”之前,居然和他發生過爭執。這不是巧合,這就是動機!
“您確定嗎?”我的聲音有些發緊。
“我確定。”老板娘很肯定,“我當時就在附近采草藥,沒听清吵什麼,但看樣子很凶。大柱當時臉都氣白了。沒過幾天,就听說……大柱從山上摔下來,沒了。”
時間線,嚴絲合縫。
我正飛速地消化著這個驚人的消息,農家樂的門被一把推開。
林婉抱著手臂,一臉譏諷地站在門口。
“聊得挺開心啊?”她陰陽怪氣地問,“你們的‘調查’,有結果了?”
她顯然是不放心,跟過來監視我們了。
我站起身,腦子飛速運轉。我抓住了關鍵,一個靠法醫和刑偵手段永遠也找不到的連接點。
“林警官,”我迎上她的目光,語氣平穩,“我想,我知道他們是怎麼回事了。”
她挑了挑眉毛,嘴角掛著一絲嘲弄的笑意,“哦?說來听听。是哪路神仙在飯桌上給你托夢了?”
“死者劉建華和他的朋友,在半年前失蹤前,曾與村長的兒子陳大柱發生過激烈爭吵。”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動機,很可能就和他們都在調查的陳家祠有關。”
林婉愣了一秒,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那笑聲尖銳刺耳,充滿了不屑。
“陳大柱?那個五年前就死了的人?你瘋了嗎?”她像看白痴一樣看著我,“你在告訴我,兩個半年前失蹤的人,跟一個死了五年的人吵架?這是我听過最荒謬的笑話!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專業’?用鬼故事來浪費我的時間?”
我的血液瞬間冷了下來。
五年?
老村長說他兒子是五年前死的。
可老板娘明明說,是半年前看到他和那兩個探險者吵架。劉平也證實,他弟弟是半年前失蹤的。
時間對不上。有人在撒謊。
林婉厭惡地搖了搖頭,同情地看了一眼劉平,“劉先生,我勸你不要被這些神棍蒙騙。我們會用證據說話,而不是靠這些無稽之談。”
說完,她轉身就走,對自己的判斷充滿了信心。
我僵在原地。
老村長撒了謊。
可他為什麼要撒謊?為什麼要謊報自己兒子的死亡時間?
我望向門外村長家的方向。這個謊言,絕不是簡單的記錯,而是刻意地隱瞞。
他在隱瞞一個事實——他的兒子陳大柱,在半年前還“活”著,並且,極有可能就是殺害劉建華兩人的凶手。
我轉頭,看到吳德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邊,顯然也听到了全部。
“老村長在保他的兒子,”我喃喃道,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那個活尸,不光是邪法的受害者。他還是個殺人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