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證拿出來。”
女治安員的聲音沒有半點溫度,一邊說,一邊從兜里掏出了一支筆。
我依言從背包里摸出錢包,遞了過去。
她接過身份證,對著我的臉看了一眼,然後就在那個小本子上飛快地寫著什麼。
“陳小七……你們師徒倆,來這個村子多久了?”
“三天。”
“來干什麼?”
“我剛才說了,遷墳。”
“給誰遷墳?”她問得很細,每個問題都像是淬了毒的釘子,又冷又硬。
“村里的趙宏,就是農家樂的老板。”
她在本子上記下“趙宏”兩個字,又抬起頭。
“那個墳地,你們去過嗎?”
“去過,昨天白天去踩過點。”
“除了踩點,還干了什麼?”
我心里咯 一下,想起了昨晚在祠堂後山布下的“泥沼縛”。
“沒干什麼,就是看看風水。”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很平靜。
“是嗎?”女治安員合上本子,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警告你,現在是刑事案件,不是你們裝神弄鬼的時候。要是讓我發現你們跟這案子有什麼關系,或者敢在這里搞什麼封建迷信的活動,我第一個抓你!”
她說完,根本不給我反駁的機會,轉身就對那個男治安員說︰“老張,收隊,先把骨頭帶回去做鑒定。”
“好。”男治安員老張點了點頭,招呼著其他人小心翼翼地將那兩具白骨裝進專用的袋子里。
從始至終,老張都沒怎麼說話,但他看我的神情,比那個女人要緩和得多。
看著他們把白骨抬上車,我心里亂成一團。
兩具白骨,一個活尸。
這個看似平靜的小山村,地下到底還埋著多少秘密?
那個女治安員,叫什麼來著?我回想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度,讓我連她的名字都沒心思去記。
我回到農家樂的時候,吳德正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兒,悠閑得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
趙宏和老板娘則坐在一旁,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回來了?”吳德眼皮都沒抬一下,“被省城來的‘專家’訓話了?”
我沒好氣地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你怎麼知道她是省城來的?”
“切。”吳德終于睜開眼,不屑地撇了撇嘴,“就那股子傲氣,眼楮長在頭頂上,除了省城來的,還能是哪兒?我們這種小地方的治安員,見了誰不喊聲哥。”
他坐起身,從口袋里摸出煙和火柴,慢悠悠地點上。
“那女人,叫林婉。省刑偵隊新成立的特別行動組的,專門負責處理一些科學沒法解釋的‘特殊案件’。”
我愣住了。
專門處理特殊案件的?
那她剛才還一副把我們當成江湖騙子的樣子?
“她就是個愣頭青。”吳德吐出一個煙圈,語氣里全是過來人的老道,“仗著自己讀了幾年警校,學了點犯罪心理學,就以為天下沒有她破不了的案子。在她眼里,什麼妖魔鬼怪,都是裝神弄鬼,是凶手故布疑陣的手段。”
“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不吃點大虧,她是不會信邪的。”
我皺起眉頭︰“那墳地里的兩具白骨,你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吳德彈了彈煙灰,“那兩具白骨,不是隨便埋的。那是‘樁’。”
“樁?”我心里一動,想起了爺爺說過的“生樁”。
“不是打地基用的生樁。”吳德搖了搖頭,“那是用來給更邪性的東西定位的‘魂樁’。用枉死之人的白骨,釘在陰脈的節點上,再通過特殊的儀式,就能把某個強大的邪物,從很遠的地方‘引’過來。”
他的話,讓我後背一陣發麻。
“你是說……那個活尸,就是被這兩具白骨引來的?”
“八九不離十。”吳德深吸了一口煙,“而且,你看那白骨埋的位置,恰好在村子的東頭。祠堂在村子的正中。一東一中,遙相呼應。這背後,絕對有個高人在布局。”
“這事,還沒完呢。”他掐滅了煙頭,總結道。
我沉默了。
一個會煉制活尸的邪道高人,一個被引來的、實力恐怖的活尸,現在又加上兩具作為“魂樁”的白骨。
事情,遠比我想象的要復雜和凶險。
就在這時,院門被人猛地推開。
老村長拄著拐杖,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幾個村民。
“吳大師!陳大師!”老村長滿頭大汗,臉上又驚又喜。
“村長,慢點說,出什麼事了?”老板娘趕緊倒了杯水遞過去。
“查……查出來了!”老村長喝了一大口水,喘著粗氣,“那兩具白骨的身份,查出來了!”
“哦?”吳德來了精神,“是誰?”
“是半年前,來村里旅游失蹤的那兩個外地大學生!”老村長一拍大腿,“剛才治安員同志拿著失蹤人員的照片來核對,又比對了他們背包里的學生證,錯不了,就是他們!”
我心里一沉。
果然是枉死之人。
“他們的家人呢?”我問道。
“來了!現在就在村委會!”老村長顯得很激動,“那兩個學生的家屬,半年前就來找過,當時警察找了幾個月也沒找到人,最後只能按失蹤處理了。”
“現在找到了尸骨,家屬哭得死去活來。他們不相信警察的結論,說自己孩子死得蹊蹺,非要找人給孩子‘問米’,查清楚到底是怎麼死的!”
老村長說著,一把抓住了吳德的手。
“吳大師!這可是個好機會啊!那家人說了,只要能查出真相,不管花多少錢都願意!”
吳德的眼楮,瞬間就亮了。
那光芒,比我見過的任何金元寶都要閃亮。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地站起身,“既然家屬有這個心,我們作為陰行中人,也不能見死不救。走,小七,我們去村委會看看。”
我看著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心里一陣鄙夷。
這老狐狸,聞到錢味兒,比狗聞到骨頭還快。
我們跟著老村長,快步趕到村委會。
村委會的辦公室里,擠滿了人。
林婉和老張正在安撫兩個中年男女的情緒,那應該就是死者的家屬了。
女家屬趴在桌子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男家屬則紅著眼,拳頭攥得死死的。
林婉的臉上,也寫滿了不耐煩。
“叔叔阿姨,我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請你們相信科學,相信我們警方。所謂的‘問米’,都是騙人的把戲,只會讓你們人財兩空!”
“我們不信!”男家屬猛地抬起頭,沖著林婉吼道,“我們等了你們半年!你們查出什麼了?除了讓我們等,就是讓我們等!我弟弟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們只要一個真相!”
“真相我們會查的!但不是用這種愚昧的方式!”林婉的調門也高了起來。
辦公室里的氣氛,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老村長帶著我們走了進去。
“家屬同志,別激動,別激動。”老村長趕緊上前打圓場,“我給你們請了兩位大師來。”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都集中到了我和吳德身上。
林婉看到我們,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
“村長!你這是干什麼?我說了,不準在這里搞封建迷信!”
“林警官,話不能這麼說。”吳德笑呵呵地走了進去,一副和事佬的模樣,“科學有科學的道理,玄學有玄學的門道。有時候,你們警察看不到的東西,我們,恰好能看到。”
“你!”林婉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她指著吳德,又指了指我,氣得發抖。
“你們這些江湖騙子,就知道趁火打劫!我告訴你們,有我在這里,你們休想騙錢!”
那對家屬本來還有些猶豫,听到林婉的呵斥,反而像是下定了決心。
男家屬猛地站起身,幾步走到我們面前,看都沒看林婉一眼。
他死死地盯著吳德,又看了看我,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大師,我們不信他們,我們只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