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之內,周秉謙雙目圓睜,喉間一個細小的血洞仍在汩汩涌出鮮血,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與不甘。
那襲殺他的刺客,雖已被隨後撲至的黑虎虛影拍成一灘肉泥,但終究是完成了殺人的任務。
只是,未來得及襲殺第二人。
祁連雪上前檢視片刻,回到姜塵身邊,低聲道
“這兩人與先前那些雜魚截然不同,潛蹤匿跡,把握時機的本事,以及方才展現的修為,皆是上乘。”
姜塵聞言,臉上非但沒有凝重,反而露出一絲預料之中的譏諷笑容。
他瞥了一眼周秉謙那具尚有余溫的尸體,輕蔑地搖了搖頭。
“那位皇帝陛下,看他兒子辦事不力,親自下場,來替他擦屁股罷了。”
他這句看似隨意的話語,卻像一把冰錐,狠狠扎進涼亭內剩余四人的心里。
連皇帝都親自下場滅口,他們這些知情人,哪里還有半分活路?
就在這時,一直瑟瑟發抖,面無人色的孫文遠。
仿佛被皇帝滅口這個殘酷的事實徹底擊垮了心理防線。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是極致的恐懼混合著求生的渴望,聲音尖銳得幾乎變形。
“信!書信!”
他指著周秉謙的尸體,語無倫次地喊道。
“我,我偶然得知!周秉謙,他怕四皇子過河拆橋,在家中書房暗格,私藏了多年來與四皇子的部分書信往來!其中,必有涉及林家案的指令!”
此言一出,如同在死水中投入巨石。
姜塵眼中精光驟然一閃,之前的慵懶和譏諷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獵豹鎖定獵物般的銳利。
“連雪。”
姜塵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你派一隊大戟士,去周府,我要你掘地三尺,把周秉謙藏起來的那些保命符,一張不落地給我帶回來!”
“是!”
祁連雪抱拳領命,眼神冷冽如冰,沒有絲毫遲疑。
姜塵目光轉向庭院之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運籌帷幄的冷笑,繼續下令。
“還有,時機到了,可以開始煽風點火了,我重啟林家舊案的消息,估計早已傳得滿城風雨,現在,就給這把火再澆上一桶油!”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宣告般的篤定。
“去告訴京城所有人,昔年林致遠將軍一案,內有滔天冤情,就說我姜塵,已掌握確鑿鐵證,不日之內,便要讓它真相大白于天下,我要讓這京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待祁連雪清點人數去辦事後,姜塵轉過身,對著一直如同影子般守護在側的吳伯。
“吳伯,剩下的這幾位客人,您老多費心,看著點,好歹,得給我留一個還能開口說話的。”
話語中的寒意,讓剛剛經歷生死一線的孫文遠等人渾身一顫。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一直強自鎮定的林妙音身上。
“林姑娘。”
他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保護意味。
“從現在開始,你需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
簡短的一句話,既是命令,也是承諾。
在這危機四伏的京城,他的身邊,便是最危險,卻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布置完這一切,姜塵不再多言,轉身,邁著從容的步伐離開了這片彌漫著血腥與殺機的庭院。
庭院之中,只剩下肅立的大戟士如同沉默的礁石,靜靜的等待著刺客再度漏出馬腳。
以及被押解下去,命運未卜的孫文遠等人。
四皇子府邸,書房內。
蕭元衡如同困獸般焦躁地踱步,派出的頂尖刺客遲遲未歸,讓他心中那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他不斷設想著各種可能,是得手了但無法脫身?
還是……已然失手?
就在他心神不寧,走到窗邊的剎那。
一股無形無質,卻磅礡如山岳的力量驟然降臨。
蕭元衡只覺眉心一涼,識海仿佛被凍結,眼前驟然一黑,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意識便徹底沉淪,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
在他倒地之前,兩道如鬼魅般的黑影已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精準地扶住了他癱軟的身體。
太監總管趙喜的身影,這才如同從水墨畫中緩緩渲染而出一般,自陰影深處顯現。
他依舊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仿佛剛才以雷霆手段制伏一位皇子的並非是他。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蕭元衡,對那兩名黑衣人淡淡吩咐,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帶四殿下離開,小心些。”
“是。”
黑衣人低聲應命,動作輕柔卻異常迅捷地架起蕭元衡,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在書房的暗門之後。
趙喜站在原地,感知了片刻,確認再無任何氣息殘留。
這才身形一晃,用著碎步快步回到了皇宮大內,出現在皇帝蕭奇玉的身側。
他躬身稟報,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請罪之意。
“陛下,四殿下已安置妥當,只是,老奴派去世子府的那兩人,至今未歸,怕是折了,奴才辦事不力,請陛下責罰。”
御座之上,蕭奇玉緩緩睜開微闔的雙目,眼中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
“鎮北王麾下,盡是百戰余生的精兵悍卒,能被他派來隨獨子入京的,更是精銳中的精銳,豈是易與之輩?”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此事,怨不得你。”
他指尖在龍椅扶手上輕輕一點,目光投向世子府的方向,閃過一絲冰冷的算計。
“再挑些真好手派過去便是了。”
趙喜深深躬身,陰影遮住了他臉上的所有表情。
“老奴遵旨。”
“還有。”
蕭奇玉指尖在龍案上輕輕一點,目光轉向垂手侍立的趙喜。
“蘭玉自世子府歸來後。”
皇帝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洞悉細微的審慎。
“似是一直未曾踏出寢宮半步,也未來尋朕陳情,你且去蘭玉那里看看,探問一番,究竟發生了何事。”
趙喜心頭微凜,立刻領會了這看似尋常關懷背後的深意。
公主歸來後的異常靜默,在此時局下,本身就是一種需要解讀的信號。
他深深躬身,用那特有的,不帶任何個人情緒的恭謹語調應道。
“老奴明白。”
“去辦吧。”
“是。”
言罷,他悄無聲息地退出殿外,沿著宮牆下的陰影,快步向蕭蘭玉所居的宮殿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