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姜塵的世子府所在的長街盡頭。
蕭元衡率領的王府扈從被一堵玄甲築成的鐵壁硬生生攔下。
殘陽如血,映照在士卒們冰冷的甲冑上,反射出肅殺的光澤。
他們結成的戰陣渾然一體,一股沙場特有的血腥煞氣沖天而起,逼得人呼吸困難。
蕭元衡勒住馬韁,眉頭緊鎖,強壓著怒火,對那為首的隊正厲聲喝道。
“睜大你們的眼楮看清楚!這里是天子腳下的京城,不是你們北境無法無天的軍營!光天化日之下,結陣阻攔本王去路,你們是想造反嗎?就不怕株連九族!”
他自恃皇子身份,言語間氣勢洶洶,試圖以皇權律法壓人。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隊正毫無波瀾,如同金屬摩擦般冰冷的聲音。
“未有少將軍令諭。”
“擅闖者,殺無赦!”
話音未落,那嚴密的戰陣之上氣息陡變。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力量開始匯聚,扭曲。
竟隱隱凝成一頭猙獰黑虎的虛影。
那黑虎獠牙畢露,煞氣逼人,雖非實體,卻帶著令人靈魂戰栗的威壓,仿佛下一刻就要撲殺而來。
蕭元衡身後的扈從們何曾見過此等軍陣煞象,駭得齊齊後退一步,陣型瞬間散亂。
蕭元衡本人更是瞳孔驟縮,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身為有志于大位的皇子,對天下強軍皆有研究,豈會認不出?
這分明是鎮北王姜焚天威震天下的十三戰陣之一。
羅剎黑虎!
此陣最擅野戰沖擊,攻勢如雷霆萬鈞,一旦發動,不分目標,只決生死。
眼前這些士卒人數雖不多,但憑借這已成氣候的戰陣虛影,要將他們這幾十人徹底留下,絕非難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澆滅了他硬闖的沖動。
鎮北王麾下士卒的彪悍與只听軍令不認人的作風,他早有耳聞。
在這頭蓄勢待發的煞氣黑虎面前,他這皇子身份,恐怕真不如一張廢紙。
臉色鐵青地僵持片刻,蕭元衡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最終,他從牙縫里擠出一聲壓抑著無盡屈辱和怒火的低吼。
“我們走!”
他調轉馬頭,不再看那令人心悸的黑虎虛影一眼,心中已然明了。
父皇定然已知曉此事卻按兵不動,自有其深意,自己此刻跑去訴苦或請命,不過是自討沒趣。
城中雖另有掌兵的兄弟,但他們巴不得看自己與姜塵斗得兩敗俱傷,絕不可能出手相助。
心思電轉間,他猛地一夾馬腹。
“去太子東宮!”
太子雖不直接掌兵,但身為儲君,有權在緊急情況下調動部分城防衛隊。
他若求助,那位以仁厚著稱的太子大哥,或許還會顧念幾分兄弟情誼,願意出面周旋。
想到太子,蕭元衡心中冷笑。
這位大哥對兄弟們確實算得上宅心仁厚。
可惜,在這吃人的皇宮里,這份仁厚在大多數人眼中,不過是軟弱可欺罷了。
包括他蕭元衡在內,誰又不是想著取而代之呢?
馬蹄聲再次響起,卻是朝著與世子府相反的方向,帶著滿腔的憤懣與算計,消失在漸濃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那頭煞氣黑虎,依舊無聲地盤踞在街道上空,睥睨著整個京城。
世子府內,燈火通明,將每一個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晝,卻驅不散那股無形的肅殺之氣。
林妙音站在廳中,看著姜塵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之上。
指尖悠閑地撥弄著茶蓋,仿佛剛才只是出門散了個步,而非綁回了一位朝廷三品大員。
她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急切與擔憂。
“世子,人既已帶回,為何不立刻審訊?夜長夢多,若是陛下或是四皇子調動大軍前來要人,我們……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白費了這許多心血?”
姜塵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不答反問。
“急什麼?等等。”
“等?”
林妙音不解。
“嗯。”
姜塵呷了一口熱茶,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等人齊,才好審啊。”
他放下茶盞,目光似乎能穿透牆壁,看到遠方皇城的方向,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狂妄的篤定。
“至于皇帝那邊,你大可把心放回肚子里,他不會來的自討沒趣的,平白損了他九五之尊的威名。”
林妙音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姜塵的意思,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她雖然知道鎮北王權勢滔天,是朝廷不得不倚重的擎天巨柱。
也見識過姜塵入京後的種種跋扈,但內心深處,始終還是存著一份對皇權的天然敬畏。
她原以為,姜塵的囂張總有一個限度,最終還是要顧忌天威難測。
可直到此刻,親耳听到姜塵用如此平淡卻篤定的語氣,斷言皇帝絕不會,甚至是不敢強行干預時。
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之前對于北境,對于鎮北王姜焚天所擁有的能量預估,是何等的保守和淺薄。
那不僅僅是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更是一種足以讓皇權都不得不妥協,甚至感到忌憚的恐怖存在。
而姜塵此刻展現出的,正是基于這種絕對力量之上的,近乎俯瞰般的從容。
她看著眼前的男子,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
他所依仗的,遠非簡單的紈褲與蠻橫,而是其背後那座足以撼動天下的鎮北王三個字。
姜塵將她的震驚盡收眼底,卻不再多言,只是重新端起茶杯,悠然道。
“所以,不要著急,你林家的冤案,我翻定了,皇帝他也攔不住,我說的。”
林妙音看著姜塵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幻想。
若是自己父親昔日若也能有此勢力的話,那麼她滿門上下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