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蠔這東西好歸好,但是不能多吃。
像是大哥這種濃眉大眼的,吃了幾個之後,就青天白日的將宋冕給趕了出去。
宋冕走到院子外面,站在家門口,正好一覽仁厚村的風光,東面是綿延的丘陵,西面是大面積的鹽堿地。
香山這個地方很窮,一連多朝都是下等縣之中的下等縣。
去年鬧台風,村里絕大多數人家都房倒屋塌,農田歉收。
根據宋冕的記憶,這里不缺雨水,但是台風很多,洪澇也很多,光指著種地肯定是沒出路的。
宋冕嘆氣。
他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一下子穿越古代就算了,竟然還穿越到了甦軾都不願意來的地方......
不過,既然當初他能吃軟飯吃到爽,那這輩子,也能在這糟糕的地方,安身立命吧。
他深吸一口氣,計算了一下大哥的時間,準備回去。
一抬頭正看見去縣城做工的宋有福回來吃飯,身邊兒還跟著宋思忠。
宋有福手里太提著一小袋生蠔。
爺倆看宋冕的眼神都很是嫌棄,宋冕也沒自討沒趣。
齊氏怕二房偷吃,親自下廚,做了米粥,快熟飯的時候,將剝好的生蠔放進去,這就是傳說中的蠔羹。
對于海邊兒人來說,美味算不上,起碼對身體不錯。
不過宋冕更喜歡甦軾的吃法,將帶殼的生蠔直接放在炭火上,待蠔殼受熱自然張開,汁水沸騰。再會撒上一點鹽,或者倒入一點酒。
不過自己剛回來有的吃也就不錯了,宋冕也沒想爭取什麼。
只是一上桌,宋冕就不樂意了。
蓋因,他跟哥嫂的碗里,米粒都很稀少。
而對方不僅米粒幾乎能插筷子,上面還飄著一個個肥美雪白的生蠔。
大房的人時不時的夾一口生蠔,美的搖頭晃腦,還時不時夾一口,只擺放在他們眼前的腌黃瓜。
大哥和大嫂在家里讓人家欺負慣了,再加上剛才做賊心虛,這會兒埋頭喝著稀粥,仿佛腌黃瓜和生蠔跟他們沒啥關系。
就連老太太碗里的生蠔也不多。
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應當。
宋冕兩口就把碗里的粥喝完了,然後起身直接走到鍋旁,抖動著小手,將一只只剩余的生蠔全都抖到自己碗里。
再眾人一臉錯愕的表情之中,一仰而盡。
“呃!”
然後美美的打了個飽嗝。
“你瘋了?”齊氏憤怒的起身,直挺挺地指著宋冕。
鍋里剩下的粥和生蠔是給自己男人和孩子,晚上溫書用的。
宋冕擺了擺空蕩蕩的碗底,“我這也是奉命所為。”
齊氏先是去鍋灶那看了兩眼,見竟然一個生蠔都不見了,一雙眼楮死死地盯著他,“你個小沒良心的,你奉的誰的命?你可知道,你大伯和堂兄每日讀書都多麼辛苦?他們需要吃肉補身子。你天天躺在家里享福,你搶什麼搶?”
大哥拉了拉宋冕的胳膊,疑惑地看向了他。
宋冕仿佛沒听到齊氏的憤怒,而是看向坐在一旁同樣皺眉的祖母,“奶,我今天下午夢到我爺了,他說我是讀書的料,讓我在家里好好吃飯,好好讀書,將來肯定能中狀元。”
祖母是無條件站在大伯一家的,在分家之前,要想在這個家里有話語權,就必須拉攏老太太。
而拉攏老太太的方法,其實很簡單,讓死掉的老爺子站出來就好了。
古代又極重孝道,自己只要讓老太太信了,大房也不敢過分地造次。
宋冕猜的沒錯,當他提到阿爺的時候,老太太拿著筷子的手,下意識地抖了抖。
“胡說八道什麼?你爺都死多久了?你連你爺的面都沒見過,你不會是中邪了吧?”齊氏瞪著眼楮,仔細打量著宋冕。
“大伯娘,孩子就是吃了兩口生蠔,你不至于這麼說他吧?”听了齊氏的話,大嫂瞬間急了,這年頭在村里,要是被認定為中邪了,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輕者被跳大神的一頓折騰,重者有可能就直接扔海里去了。
連大哥都放下手里的筷子,愁眉不展起來。
“他如果沒中邪,怎麼敢拿他爺說事?還好端端的把生蠔都搶了吃了?”齊氏現在看著自己男人在身邊兒,心里有了底氣,想著白天受的委屈,準備找回場子。
好好教訓二房一家子。
“夠了!吵什麼吵!家和萬事興!”老太太第一次沒有偏袒大房,而是一臉疑惑地看著宋冕,“小冕啊,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爺長什麼樣?”
“娘,你咋能听他胡說?要夢見他爺,也肯定是我們家思忠夢見啊,就宋冕這游手好閑的樣子,他也入他夢也得氣死!”齊氏感覺不對勁,立刻皺眉反擊。
宋冕想了想說道,“夢里的我爺可年輕了,還很好看。尤其是左眼眼角還有顆痣。”
說著,用筷子沾了點米湯,在桌子上畫了起來。
宋冕上輩子學過素描,專門用來取悅于富婆,沒想到這輩子竟然用上了。
老太太起初也有些不信,可看到宋勉筆下的素描影子的時候,瞬間捂嘴哭了起來。
因為宋冕畫得太像了,就連他爺嘴角的那道疤都跟記憶中的如出一轍。
大伯的眉心都抽了抽,震撼的說道,“這確實是父親的樣子!”
听到這話,齊氏也熄火了,一雙眼楮恨不得能噴火,心里開始焦急地琢磨著該如何反擊,不讓宋冕佔了便宜去。
“我阿爺還說了,讓阿奶您好好的活著,他在下面好好經營,等您下去的時候,就能住大房子了。”
听著宋冕的話,又看了看逐漸在桌面上干涸的倒影,老太太心里說不出來的滋味。
“既然你俺也允你的,吃了便吃了吧。”
等到畫跡干涸,老太太擦了擦眼淚說道。
農家的飯桌瞬間安靜。
宋冕指了指剩下的生蠔,可憐兮兮地道,“阿奶,我還是沒怎麼吃飽,能不能把剩下的也煮了!”
齊氏瞬間鬧了,一拍桌子,“還吃!你是餓死鬼投胎的怎麼的?別以為不知道從哪兒听說你阿爺的模樣,畫出來,你就在這裝腔作勢。”
宋冕撩起眼皮看了眼齊氏,“听人家說,就能畫出來嗎?那你畫一個?”
其實齊氏還真的說對了,他之所以能畫出阿爺的模樣,是因為在一任主顧家,見到過阿爺的小像。
只是宋家人不知道而已。
宋思孝這會兒也站了出來,“那也不行,我爹辛苦賺錢,怎麼能便宜了你!”
大房除了十五歲的宋思忠在科舉外,還有個才十一歲的孩子宋思孝。
與整日讀書的,井底之蛙一般的宋思忠不一樣的是,宋思孝打小就是村里的混子,被慣壞了。
見宋冕幾下把老太太給說服了,還想吃剩下的生蠔他當然不能忍了。
大嫂也拽了拽宋冕的袖子,他不理解,明明今日大郎帶回來的生蠔比今晚的都大,宋冕為什麼還要爭。
“哦?爺爺說的話不管用,那怎麼就聊聊別的。我想問問,憑什麼我大哥、大嫂種地要供養大家一起吃,供你們科舉。你們有肉了,就不能讓我吃呢?”
“要不咱們找村長掰扯掰扯,把家分了,誰自己過誰自己的得了。”
宋冕今天晚上就是沖著大伯一家來的。
連老爺子都壓不住你們,不如就直接分家吧。
宋有福一拍桌子,喝退了自家的老二,沉著臉,“分什麼家?把你們兩個小的分出去,豈不是讓外人看咱們宋家的笑話!”
“還有你們,別趁著我不在,就欺負他們兄弟倆!”
宋有福一開口,眾人瞬間都老實了。
宋有福盯著宋冕看了片刻,眸子一轉,扭頭對齊氏道,“既然我爹都開口了,就把剩下的生蠔都給小冕煮粥喝了。”
明面上必須給當家的面子,齊氏便是再難受,還是把剩下的生蠔煮了,扔到桌子上。
宋冕看了眼一臉正派的大伯,並未自己獨享,而是先給了老太太大半,然後又給了大哥大嫂一人一些,最後自己碗里只剩些米粥。
嘴里說道,“奶,大哥、大嫂,我雖然沒吃飽,但你們剛才也沒怎麼吃,這些給你們吃。我喝點湯水,溜溜溝就成。”
老太太聞言先是愣了愣,旋即笑眯眯的說道,“小冕長大了,懂事了,你也多吃點,听你爺的話,好好補補!”
“對對,小冕,听爺爺的話,好好補補。”大嫂也從碗里夾出好幾個生蠔,塞進了宋冕的碗里。
齊氏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三人你來我往的一幕。
不是?你們拿著我男人弄回來的生蠔,互相培養感情是吧?
你們能不能要點臉?
心里越想越氣,而自己男人的不作為,更是讓他難受。
宋有福也是一臉震驚,本想著借著新煮的粥,讓老太太,讓宋冕的大哥、大嫂看清楚這小子自私的嘴臉,怎麼結果變成了這幅樣子?
這頓飯吃的齊氏心如刀絞,心里默念著,宋冕這小兔崽子,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了。
飯後,本來想去棚里美美睡一覺的宋冕,再次被大哥無情的鐵手推了出來。
無奈之下,只能在院子里溜達著看星星。
齊氏氣的,摔門回屋,指著宋有福就開罵。
而宋冕听著還挺有意思,剛想出門,就看到門口一個弗朗機人,正垂頭喪氣地拿著一副玻璃鏡子離開。
老太太一臉得意,“哼,真當老婆子我是蠢的,拿個破玻璃來當琉璃鏡子賣!有病!”
宋冕一臉震驚,心想這老太太還挺有見識啊。
老太太也听到宋冕的腳步,轉身笑了笑,拉著他的手道,“小冕,過來跟奶說說你爺托夢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