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風的草料棚。
發霉的草料味彌漫在鼻腔里,身子下面的草墊子不斷摩擦著翻來覆去的身體,留下一道道的紅印子。
一個英俊的少年郎,並未抱怨眼前的環境,反而感慨著穿越以來的人生,“幸好當時老子眼疾手快,一個回首掏,不然守了兩輩子的後庭花,豈不是遭了大罪!”
這個穿越的小帥叫宋冕。
前世的宋冕是個雖然窮,但是在情場浪地起飛的家伙,將吃軟飯發揮到了極致,干過銷售,總監,小說作家,太多了記不清,最後一不小心撞了大運。
不知道是不是哪個愛而不得的妹子報復自己,送自己上了西天。
反正再一睜眼,他就成了一個記憶中不存在的陌生大一統朝代梁朝香山縣士紳陳老爺家公子的書童。
跟自己淺薄的歷史知識記憶不同的是,崇禎皇帝確實自掛東南枝了,但最後是漢家建立的江山,因為明廷降將比較多,且在統一中立下的功勛比較多,整體沿襲了明朝的制度。
大梁的讀書風氣很濃郁,連挑糞工都能吟詩作對,看話本小說。至于科舉風氣更是夸張得要命,像是範進這般的狂魔哥,不在少數。
陳家是香山大族,陳老爺更是以五十六的高齡中舉,一朝得勢,作興旗扁,地主結交,各種來錢的道多了,家業也興隆了不少。
便花重金給兒子挖來一個俊俏書童充門面侍奉,也期望兒子好好科舉,光耀門楣。
原主就是這樣被挖走的,畢竟論讀書能力可能不咋地,但這幅相貌卻生的只比讀者老爺差那麼一丟丟,出落的唇紅齒白、目秀眉清,比那傅粉何郎還要白上三分。
剛穿越來的宋冕看著眼前的大魚大肉,以及錦緞衣裳,感覺這條件也不錯。
比上一家主家強不少,少爺也呆呆的好糊弄,家里的漂亮小丫鬟也一個賽一個漂亮,關鍵是老爺還不讓少爺破身踫她們,這豈不是更美了自己。
宋冕當即過上了調教小丫鬟的日子,每日葡萄有人投喂,沐浴有人更衣,好不瀟灑。
卻沒發現大少爺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對。
就這樣快活了七天。
這一日,他剛褪了香香妹妹的羅裙,便被憨憨的少爺按住了後背,幸好他一計回首掏,差點擠碎了對方的雞胗,逃出升天。
可宋冕也惹了大麻煩,幸好陳老爺剛剛中舉沒多久,在乎面子,只是將他揍了一頓,發配回家,不然就要嗚呼哀哉了。
不過,這回家的日子不好過,除了大哥、大嫂之外,這一家子幾乎都對自己冷眼相待,飯菜啥的,也是從天堂直接到了地獄。
其實,宋家的日子在香山縣也不算底層,祖上做過官,跟弗朗機人做過買賣,也算是古典主義走狗買辦,最繁華時,在蠔鏡雇了三四十弗朗機紅毛鬼,大宅子十幾處。
可太祖爺登基,實行過一段時間海禁,家族跟著受牽連。
官職丟了,生意沒了不說,祖上還添了個不能生育的毛病,直到某位天才老祖散盡家財,將祖產全都送人,這血脈才傳承下來。
不過家族卻徹底衰敗了,雖然家族世世代代供養子孫讀書,但到了他這一代,他家屬于爹不疼,娘不愛的二房,好處都是大房家的。
尤其是,倒霉老爹,信了同鄉的忽悠,跟著一起下南洋,杳無音信之後,家里一切表面上由祖母做主,但具體的事情,變成了大房操持。
二房的日子也變得更加淒慘,沒兩年宋冕的親娘也去世了。
宋冕的回歸無疑是讓這個小家雪上加霜,畢竟多了一張嘴,大房的冷言冷語也多了起來。
這不,天一亮,外面就開始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祖母對著大嫂訓斥,“孫媳!人是你男人接回來的,總不能天天讓他在家閑著吧?弗朗機人如今牛氣起來了,想要找個跑腿的,小冕是個伶俐孩子,要不我托托關系,送過去試試。”
“總是在家里躺著,不得把家業吃垮了?”
宋冕起身順著窗戶往外瞅了眼,就見祖母任大伯母攙著,跟大嫂朝著他房間走來,嫂子瘸著腿,趕忙跟著往前走。
頭前的祖母,老太太將近七十高齡,卻渾身精致,頭上戴著銀簪,大伯母,也是穿著半新的綠蘿褶兒,腳下細底的陳橋鞋。
人家一家子活脫脫的電視劇里的地主做派。
相比之下,自家大嫂就慘了,看起來比大伯母還要老不說,衣服上也打滿了補丁,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宋冕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事情不好,剛想起身出去應對。
就听大嫂直接嗆聲道,“娘,咱們家多少代才擺脫了給蠻夷當狗的帽子,怎麼到了我們這一代人,就必須重新戴上?不戴活不了麼?”
“再說了,我小弟做了七八年書童,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前些日子讓貴人打了,受了傷,總該讓他將養將養。”
宋家的地都讓祖上散了,家里的地倒是不多,可一大家子要吃飯,總歸得找活計干。
宋冕被陳家送回來之後,倒是也去鎮上找過活,可人家一看宋冕白白淨淨的,吃不了苦,用不了三五日就送回來。
兼之吃了一頓板子,身體還沒恢復,就在家歇了幾天。
大嫂孫氏也心疼小叔子,舍不得讓他干活。
誰曾想,就三五日的光景,大房那邊兒不樂意了。
還找來祖母給壯大聲勢。
見大嫂開口,大伯母齊氏臉色瞬間不好看,“佷媳婦,你這話我可不愛听,小冕今年十四歲,那麼大個老爺們,總不能天天在家躺著吧?不掙錢,怎麼養家糊口,怎麼娶妻生子?”
宋冕心里窩火。
老子娶不娶媳婦,關你們屁事?
孫氏一點不慫,直接駁了回去,“大伯娘,您要是怕我們家小冕說不到媳婦,那就從你指甲縫里,流出點銀錢來啊。你們家,一直吃家里喝家里,科舉卻也一點動靜都沒有,浪費了多少錢?”
宋冕聞言,眸子里閃過了一道精光,這大嫂好啊。
來了這個家有些日子了,一直靠性格潑辣的大嫂撐著,不然二房早完蛋了。
家里的地少,大哥整天在地里拼,也沒有多少收成,大嫂便將頭發剪了,裝成老爺們的模樣,混上漁船,混點魚獲或者銅板回來。
腳也是前兩天跟南洋漁民打架時,被人家用魚叉捅的。
可大房一脈呢,愣是每個人跟神仙一樣,連吃飯都懶得端個碗。
大伯母齊氏作勢就要動手,大嫂一瞪眼,將拳頭攥的緊緊地。
老太太咳嗦了一聲,齊氏這才作罷,不過依然譏諷道,“你一個粗人懂什麼?不讀書,宋家只能當一輩子老百姓!若是我夫君,亦或是我兒思忠中了,咱們家也就跟著發跡了了。你看看那陳老爺家,才中舉多久,大宅子修了,地也有了,日子過得多快活。”
對于賺錢供養他們大房讀書這事兒,二房一直有怨言,甚至二房的兒媳婦,不止一次朝著說分家。
都被老太太給壓下了,要是他們真的分家了,大房一脈拿啥科舉?
大嫂孫氏哼了一聲,“佔便宜也要有個限度,我們不願意佔你們未來的光,你們也少欺負人,尤其是別拿小冕說事。”
“還去給弗朗機人做狗,我看你們的心肝壞了,不行就抓緊去看看大夫。”
大伯母齊氏仰著頭,一副為家里考慮的模樣,“你祖母是覺得,你們兩口子,一個種地,一個打魚實在是太辛苦,這才想著讓小冕找個營生,分擔分擔。”
“再說,他都十四歲了,你們自己出去听听,外面都傳他什麼?”
“都說他十幾歲的大小伙子,喝家里血,是窩囊廢,誰家要是把閨女嫁給他,就白瞎了!”
孫氏喉嚨難受,當初公公下海前,囑咐自己,要他照顧好小冕。
可如今大房這麼欺負人,男人靠不住,她一個婦道人家,除了罵兩句,又能怎麼辦?
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听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奶,漢奸走狗我干不了,我準備科舉,光耀門楣。”
孫氏聞言一驚,扭頭就見豐神俊朗的宋冕,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側。
大伯母齊氏和祖母,都是頗為嫌棄的看著宋冕。
之前宋冕在陳家當差,家里每天都有銀子拿,他這一回來,好日子就斷了。
“混賬,你都十四歲了,還讀什麼書?科舉是要看天分的!”
大伯母直接急了。
她可是很會算計,家里並不寬裕,讀書可是要花很多錢的,筆墨紙硯,給先生送禮,這花銷如果用在宋冕身上,自己那夫君和孩子怎麼辦?
再說了,她今日發難,就是為了讓宋冕出去干活,增加家庭收入。
宋冕直接白了對方一眼,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我伯父和堂兄兩個人考了那麼多年,就有天份了?沒那個本事,就別站著茅坑不拉屎。”
“我大嫂說得對,我爹娘都沒了,早該分家了。沒必要自己辛苦,養你們一大家子螞蟥!”
孫氏驚呆了。
自己小弟性子不是一直柔柔弱弱的嗎?
大伯母愣了半天,半晌之後,氣得顫顫巍巍道,“你個不孝的孽畜,你說什麼?”
宋冕挺直腰身,冷聲道,“這日子能過就過,不能過就趕緊分家,誰自己過誰自己的!要是一起過,也不是不可以,大房也出人賺錢,供養的兩個讀書人,大房、二房各一個!”
這可是封建社會,只有考公才能改變命運。
他這輩子重生,可是要給人家當供血包的。
“你瘋了!你一個靠賣屁股的書童,也想讀書!”齊氏尖叫著,“家里讓你進門就不錯了,你還想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