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以為自己要狼狽地摔下台階、摔在滿是泥濘的地面上時,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穩穩地將她接住。
是謝臨淵。
“陛下!”
被他當著雨燕和御前的宮人橫抱起來的那一刻,秦婉寧下意識地要推開他。
而謝臨淵不顧她的掙扎,陰沉著臉將她抱到了偏殿中。
雨燕本來想跟著進去伺候,卻在李德海滿是警告的目光中後退了幾步。
這件事兒,她不敢細想。
偏殿里,謝臨淵把受傷的秦婉寧放在椅子上,在李德海手里接過一瓶上好的消腫止痛的藥蹲在她面前,那雙矜貴的手挽起她的褲腿。
秦婉寧跪了許久,膝蓋上本來就有了淤青,再加上摔了一跤,兩個膝蓋都破了皮,鮮紅的血滲出來。
看著謝臨淵要為她上藥,秦婉寧伸手想將消腫止痛藥拿過來,“陛下,臣婦自己來。”
謝臨淵沒說話,也沒把藥給她。
外面風雨大作,可偏殿內寂靜無聲,感受到膝蓋處的微涼,秦婉寧垂眸一看,他的指腹正在她的膝蓋上摩挲著。
“什麼願望這麼要緊?連自己身子都不顧了?”
秦婉寧知道謝臨淵是對著沈清婉說的,可她必須要再次提醒他,她是秦婉寧。
“王爺已經離京三十四日,臣婦想讓王爺快些回來。”
謝臨淵本就生氣她不顧自己的身子,一听這話更是不悅到極致。
想讓謝臨恆回京?怕是還要過些時日。
許是下雨的緣故,天色黑得也早,殿內點上蠟燭,一片通亮,秦婉寧卻在窗外電閃雷鳴之時害怕得攥緊了自己的衣裙。
“怕打雷?”
謝臨淵記得沈清婉也是害怕打雷的。
“嗯。”
秦婉寧回應的聲音很小,卻給了謝臨淵無限的希望。
謝臨淵起身在她身邊落座。
她這就承認了?
那應該很害怕了吧?
正要抬手將她摟在懷里,卻看到身邊的女子起身回話。
“爹爹和兄長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之時,就是這樣的雷雨天。”
“臣婦本來是不怕的,可自從那年,總覺得打雷之時,臣婦還會失去什麼。”
秦婉寧說著,眼角漸漸濕潤,一來她真的害怕雷雨天,二來她在替原主表達對她父親和兄長的思念。
“父兄戰死後,皇家並沒有虧待秦家,王爺更是沒有虧待臣婦,倒是臣婦留下了陰影,讓陛下見笑了。”
秦婉寧提到原主的家人,提到晉王,似乎是在強行讓謝臨淵恢復理智。
謝臨淵剛抬起的手懸在半空中,倔強般地遲遲不肯落下。
從眼前的女子抖動的肩膀中,試圖找到她是不是沈清婉的答案,但是他此刻竟然半點兒都分不出來。
若她是沈清婉,別說是陪她一夜,他把天下的東西都給她又能如何?
可若她不是呢?
他踱步到窗欞前,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在更劇烈的雷雨聲中,他卻不得不暫時收回自己的感情。
“你在此留宿吧,朕派個人照顧你。”
謝臨淵說著,叫在廊下候著的李德海進來。
“你去叫菡萏進來,伺候晉王妃。”
“奴才遵旨。”
“多謝陛下。”
秦婉寧並沒有拒絕,謝臨淵這也是考慮她只帶了雨燕一個侍女人手不夠,若她著急拒絕,反倒是顯得做賊心虛了。
*
外面雷雨聲不止,謝臨淵和住持對坐在殿內靜心。
謝臨淵褪下繁重的龍袍,只穿了一件月牙白常服,手里轉動的佛珠倒成了很顯眼的存在。
佛珠轉動得越來越快,表現出他的心越來越不平靜。
“她回來了嗎?”謝臨淵緩緩睜開眼看著住持,微皺的眉頭訴說著他並沒有多少耐心。
“陛下可從來都不會問這話。”住持的神色毫無波瀾,“自從先皇後娘娘薨世之後,陛下每月放血為自己恕罪,問的從來都是先皇後娘娘願不願意回來,這是經歷了何事,讓陛下這般急切?”
“朕看到了一個很像她的女子,眉眼像她,喜好像她,連害怕的東西也像她。”
住持靜靜地听著,閉口不言,這可急壞了謝臨淵。
“這是何意?朕今日就要你一句準話,是不是婉兒回來了?”
住持一如既往地平靜,甚至還給謝臨淵端了一盞下火茶。
“陛下一連一個多月夜里睡不安穩,這方子……”
“朕不喝。”謝臨淵把茶盞推遠,看上去那耐心和對住持的客氣也已經所剩無幾。
住持只好收回茶盞,“陛下,您何必問老衲這話?”
“自從您想放血恕罪的時候,老衲就說過,先皇後娘娘不願意回來,她就是要回來,什麼時候回來,老衲也是不能說的。”
這話三年前住持確實說過,可謝臨淵也沒有想到這人這麼不懂得變通,就不能把話說明白嗎?
終于,謝臨淵最後一絲耐心被住持磨滅,他掏出一把匕首,放在二人中間的小幾上。
“到底朕還要在佛珠上滴多少血,你才能告訴朕真相?”
這一個月,謝臨淵都是在掙扎中度過。
那日太後敲打他的話語一直在耳畔回響,他承認太後的話有道理,他也知道這些道理,可是看到秦婉寧,他便會失控地想要靠近她、關心她,根本就無法控制。
理智與情感左右博弈,似乎要將他分成兩半,這是秦婉寧出現之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想在事情還有回轉的余地的時候知道她究竟是誰,否則,等他失控了、沖動了,便什麼都晚了。
“陛下息怒,老衲不敢。”住持面不改色心不跳,“陛下是明君,相信您不會輕易做出傷害龍體之事,您若是沖動行事,整個護國寺的人都會被太後娘娘問罪,求陛下高抬貴手,放過這護國寺,也放過還在護國寺中的那位女子。”
“何出此言?”謝臨淵自然知道住持說的那人正是秦婉寧,迫不及待地問道,“住持為何單單提起她?”
住持起身,“陛下,現在子時已過,您明日一早還要回宮,請您就寢。”
謝臨淵起身,擋住了住持的去路,“把話給朕說清楚。”
住持不肯多言,就和他這般僵持著,急得謝臨淵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