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海趕緊上前給他整理龍袍袖口,“陛下息怒,戶部的幾位大人都在外面跪著請罪呢。”
    “老五,隨朕去看看。”謝臨淵說完,大步出了偏殿,李德海緊隨其後。
    謝臨恆起身,拍了拍懷瑾的肩膀,“讓你小皇嬸嬸陪你玩一會兒,父皇和小皇叔叔馬上回來。”
    “好。”懷瑾懂事兒地還向前送了兩步,看著謝臨淵的背影消失才轉過頭來。
    殿內的宮人也都跟著去伺候聖駕,只有菡萏留在殿內伺候。
    人越來越少,秦婉寧的心跳卻越來越快,總覺得有眼楮在盯著她。
    她把目光落到那碗懷瑾還未動的養胃粥上,似乎是找到了救星。
    “太子殿下,喝些粥暖胃好不好?”秦婉寧端起那碗粥,許是晾得太久了,竟然有些涼了。
    她本能地將粥遞給菡萏,卻不敢看她,“有勞姑姑再去把這碗粥溫一下。”
    “多謝小皇嬸嬸。”懷瑾對著秦婉寧彎腰拱手行禮。
    秦婉寧見狀,立刻扶住他,蹲在他面前說道,“太子殿下是儲君,不可對臣婦行此大禮。”
    “可小皇嬸嬸真的關心懷瑾,懷瑾喜歡小皇嬸嬸。”小家伙上前一步,環住了秦婉寧的脖子。
    他和小皇嬸嬸是初見,可她的眉眼很像母後,對他的關心和體貼都不是演的。
    秦婉寧的雙手僵在半空中,最後也沒有抱住懷瑾的身子,她害怕這一抱會流露出太多的情緒,也害怕抱了這一次,她就會奢望更多次。
    “太子殿下,您是皇太子,這宮里所有人都關心您呢。”秦婉寧拉著懷瑾的手說道。
    懷瑾卻不信,“父皇說,後宮嬪妃不會真正關心懷瑾,宮人們亦不會,宮里只有他和皇祖母待懷瑾是真心的。”
    “那太子殿下應該听陛下的教導。”
    懷瑾乖巧地點頭,“可宮外有很多人也疼懷瑾啊,比如小皇叔叔和小皇嬸嬸。”
    菡萏把養胃粥熱好端上來,秦婉寧接過,用手背試了試溫度,覺得不燙了才舀了一勺遞到懷瑾嘴邊。
    懷瑾乖乖地喝下,這粥並不是他喜歡的味道,今日卻一口氣喝了大半碗。
    夕陽將要落山,一束光透過窗欞打在秦婉寧和懷瑾的身上,將他們的身影拉長。
    軟榻上,用完粥的懷瑾開始習字,寫的是孟郊的《游子吟》。
    秦婉寧幫著懷瑾研磨,她一只手托著下巴出神,無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小皇嬸嬸,看。”懷瑾放下毛筆,把他剛剛寫的《游子吟》給秦婉寧看。
    秦婉寧不敢去讀那幾句詩,只夸贊了懷瑾的字,“太子殿下習得一手好字,臣婦佩服。”
    這字應該是謝臨淵手把手教的,和他的亦有三分像。
    殿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懷瑾看到那一抹明黃色後連忙滑下軟榻小跑著迎上去。
    “父皇,兒臣在練字呢,小皇嬸嬸還夸了兒臣呢。”
    謝臨淵牽著他的手走到軟榻前,欣慰道,“確實不錯。”
    一轉頭,他看到謝臨恆正在扶著秦婉寧站起來,看到秦婉寧手指上的墨汁,還貼心地為她擦拭干淨。
    前幾日剛說希望謝臨恆不要寵妾滅妻,可如今他也見不得他們這般親密。
    “傳膳吧。”
    秦婉寧馬上就要忍不住了,可不想在這里再待下去,連忙扯了扯謝臨恆的袖口求助。
    謝臨恆上前解圍,“皇兄,臣弟明日一早還要啟程去江南,就先回去準備了。”
    秦婉寧的小動作根本就逃不過謝臨淵的眼楮,他看向她微垂的眼眸,嘴角竟有些笑意。
    “李德海,送晉王和王妃出去吧。”
    *
    晚膳很快就傳了上來,因著今日懷瑾身子不適,御膳房便做了一桌清淡的晚膳。
    這世間能讓帝王遷就飲食的也就只有懷瑾了,但他看著這滿桌的美味,竟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怎麼了?”謝臨淵揮退了宮人,摩挲著懷瑾的額發。
    懷瑾委屈得小嘴兒一撇,靠在了謝臨淵的懷里。
    他經常看母後的畫像,母後的長相早就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今日她看到小皇嬸嬸,不由得想起母後。
    別人都說他是最尊貴的皇太子,可是他一出生母後就被人害死了。
    尚書房里的學生都有娘親,就他沒有。
    懷瑾鼻頭酸澀,眼眶里噙滿了淚水,良久才滴到謝臨淵的龍袍上。
    明明那麼難過,卻忍著一個字都沒有說,李總管說過,提起母後,沒有人比父皇更難過。
    謝臨淵能感知到懷瑾的所有情緒,他哄了一會兒,奈何小懷瑾越哭越凶,連晚膳都沒有用,竟靠在謝臨淵的懷里睡著了。
    謝臨淵將他抱到床榻上,看著他睡熟才踱步離開。
    他並沒有去龍寢,而是去了後面的一個偏殿,那是整個龍吟宮的禁區,就是連大總管李德海都不能入內。
    別人不知道,可李德海心里清楚,那里面放著的,全是先皇後娘娘的舊物。
    謝臨淵推開殿門,映入眼簾的,是十幾幅沈清婉的畫像,有與她的初見、有她一身嫁衣嫁他為妻的、有她在海棠花下為他撫琴的、也有她和他搶點心吃的……
    畫像中的女子容貌出眾,笑容純粹,作為被定國公府嬌寵著長大的小姐,謝臨淵從她的身上看不出半點兒惆悵。
    他轉身落座,旁邊的檀木桌上是她留下的東西,及笄那日他送的海棠簪子、父皇賞的那套紅寶石頭面、給懷瑾繡的小襪子、給他縫的寢衣,還有他們給彼此寫的所有書信……
    [……謝臨淵,我和懷瑾等著你回來。]
    這是她在懷瑾出生時寫的信,他收到信的時候是喜悅的,卻不曾想這信成了她的絕筆。
    “謝臨淵,婉兒永遠都恨你,我也是。”這是得知她死訊的時候定國公世子沈煜說的話,三年,這句話一直在他耳畔回響。
    是啊,婉兒永遠都恨他。
    滴答一聲,謝臨淵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一滴血滴在一串佛珠上。
    是他對不起婉兒,他願做盡一切祈求她的原諒。
    只是她,真的回來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