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們對于‘幽靈’的想象，可能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偏差。這位來自香港的王先生，他對房地產的熱情，顯然遠遠超過了對軍事技術的興趣……”
老K端起面前的咖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他那和善的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招牌笑容。
“蘭利這次，估計要把《圖片報》的總編吊在路燈上。”
陸揚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越過電視屏幕，投向了窗外。
這場由蘭利策劃的輿論攻擊，被王磊用一種最粗暴，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攪成了一場鬧劇。
“現在，該我們出牌了。”陸揚收回目光，聲音平靜。
慕尼黑的啤酒帳篷里，氣氛已經從對峙轉為狂歡。
大多數記者已經悻悻離去，他們明白，今天不可能從這個滿嘴跑火車的香港人嘴里，挖出任何有價值的新聞了。
王磊徹底放開了，他被一群膀大腰圓的德國男人圍在中間，一手抓著一個德國佬的肩膀，一手舉著那巨大的啤酒杯，正跟著銅管樂隊的節奏，用誰也听不懂的調子鬼哭狼嚎。
他脖子上的金鏈子隨著他晃動的身體，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閃著光。
就在這場鬧劇即將以皆大歡喜收場時，一個之前一直沉默的記者，從人群的邊緣擠了進來。
他看起來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神情嚴肅，胸前掛著《法蘭克福匯報》的記者證。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急著把話筒往前遞，而是等現場的歌聲稍稍停歇，才用一種清晰又帶著審視的口吻，開口了。
他沒有用英語，而是用字正腔圓的德語，問出了一個極為專業的問題。
“王先生，我們都知道，萊卡最引以為傲的，是其傳承百年的光學制造工藝。請問，對于其核心的‘Linsenpolieren’技術，您的公司有什麼長遠的發展規劃嗎？”
這個問題一出，周圍幾個還沒走的德國記者，眼楮都亮了。
這個問題太刁鑽了。
Linsenpolieren，鏡片研磨。
這是光學制造里最核心、最深奧的技術之一。別說王磊這個外行，就算是一般的業內人士，都不敢輕易談論“長遠規劃”。
這位記者故意用德語提問，就是想做最後的掙扎。他要撕下王磊那層滑稽的偽裝，讓他在所有德國人面前，暴露出對萊卡技術的一無所知。
帳篷里，懂德語的人都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王磊，等著他出丑。
王磊正喝在興頭上，突然听到這麼一長串德語，腦子有點懵。
他一個字都沒听懂。
但他听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詞尾發音，“Polieren”。
這個詞，他好像在哪兒見過。
王磊努力地在自己那被酒精泡得有些遲鈍的腦子里搜索著。
對了！
酒店套房里那台死貴的德國全自動咖啡機！早上他想喝咖啡，看到一個按鈕上就寫著類似的單詞，旁邊還畫著一個咖啡豆被磨成粉的圖標。
他想當然的，把“Linsenpolieren”（鏡片研磨），當成了和咖啡有關的東西。
他以為，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記者，是在問他早上喝了什麼，或者是在跟他探討咖啡的品味。
王磊臉上的茫然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這個我懂”的自信。
他一把推開身邊勾肩搭背的德國壯漢，撥開人群，大步走到了那個提問的記者面前。
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注視下，王磊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那個記者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一個熱情又市儈的笑容。
然後，他清了清嗓子，用他那蹩腳到極點的德語，加上十足的自信，大聲回答道︰
“啊！這個我懂！‘Kaffee&nahlen’！”
說完，他似乎覺得還不夠，又豎起一個大拇指，由衷地贊嘆了一句。
“味道好極了！”
&nahlen。
咖啡研磨。
當這四個字從王磊嘴里清晰地蹦出來時，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帳篷里，喧鬧的音樂停了，人們的交談聲沒了，連酒杯踫撞的聲音都消失了。
死一樣的寂靜。
所有德國人，無論是在場的記者，還是那些喝得醉醺醺的本地人，全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呆呆地看著王磊。
他們臉上的表情，從期待看好戲，到錯愕，再到一種極致的荒謬。
提問的那個《法蘭克福匯報》記者，臉上的肌肉在劇烈抽搐。他張著嘴，金絲眼鏡後面的眼楮瞪得像銅鈴，似乎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問的是代表德國工業桂冠上最璀璨明珠的鏡片研磨技術。
對方回答他，咖啡研磨，味道好極了。
這已經不是牛頭不對馬嘴了。
這是用一輛推土機，把一整個天文台給鏟平了。
短暫的死寂之後，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沒忍住。
“噗——”
一聲壓抑不住的噴笑，像一根火柴，瞬間點燃了整個火藥桶。
“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上帝啊！他說什麼？Kaffee&nahlen？”
“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他把鏡片研磨當成了磨咖啡豆！”
雷鳴般的哄笑聲，毫無征兆地爆發了，那笑聲匯聚成一股聲浪，幾乎要把啤酒帳篷的頂棚給掀翻。
人們笑得前仰後合，笑得捶胸頓足，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那個提問的記者，再也維持不住他那嚴肅的表情，他捂著肚子，笑得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手里的筆記本和錄音筆散落一地。
而始作俑者王磊，還一臉狀況外地看著周圍這群笑得快要抽過去的人，茫然地撓了撓頭，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說對了，能讓他們這麼開心。
這一幕，被那些反應過來的記者，用相機和攝像機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幾分鐘後，這段視頻以一個駭人的速度，傳遍了德國所有的社交網絡和新聞媒體。
標題只有一個——《Kaffee&nahlen！》。
之前那篇關于“紅色幽靈”的報道，被這段視頻徹底拍死在了沙灘上。
全德國的人都在轉發這個梗，王磊那張自信滿滿說出“咖啡研磨”的臉，和他那個“味道好極了”的贊嘆手勢，成了一個現象級的表情包。
一個連“鏡片研磨”和“咖啡研磨”都分不清的蠢貨，你說他是竊取軍工機密的間諜？
這簡直是在侮辱全國人民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