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能行嗎？
陸揚仿佛沒有看到台下那些懷疑的目光，他只是平靜地走上講台，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一行字。
戰爭，是數學題。
他轉過身，看著台下那一張張錯愕的臉，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你們不需要懂那些復雜的原理。你們只需要學會，如何輸入正確的參數，然後按下發射鍵。剩下的，交給科學。”
臨行前夜，陸揚正在宿舍里收拾著簡單的行李。
門被輕輕敲響了。
周副部長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反手關上門，臉上的表情異常嚴肅。
“小陸，有件事，我必須當面跟你交代。”
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用牛皮紙袋密封的文件，遞給了陸揚。
“這是最高保密等級的內部通報。”周副部長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們的幾項核心技術，出現了泄密的跡象。有證據表明，一些不該知道的人，正在想方設法地接近我們的核心項目。”
陸揚接過文件袋，入手很薄，但他卻感覺到了千鈞之重。
周副部長看著他，眼神銳利如刀。
“這次派你去前線，你不僅是教官，更是我們核心技術的最後一道鎖。我不要求你抓出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我只要你保證，我們最先進的技術，絕對不能落到敵人手里，無論是外部的，還是……內部的。”
內部的。
最後三個字，像一根冰冷的針，刺進了陸揚的心里。
他抬起頭，看著周副部長那雙布滿血絲的眼楮，平靜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波瀾。
他知道，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已經打響了。
西南邊境，利劍合成營的臨時駐地。
一輛軍用吉普卷著漫天黃土，在營區門口停下。車門推開，陸揚一身干淨的工裝，從車上走了下來。
早已等候在此的侯衛國大步迎了上來，黝黑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激動，他伸出大手，緊緊握住了陸揚的手。
“陸總工，你可算來了！兄弟們都等著見你這位大神仙呢！”
侯衛國的聲音洪亮，手上的力道也很大，顯示著他內心的興奮。
陸揚回握了一下，目光掃過不遠處操場上那些正在體能訓練的士兵，他們一個個龍精虎猛，身上帶著一股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磨礪出的彪悍氣息。
“侯營長，裝備都到位了？”
“都到了，一門不少！”侯衛國咧嘴一笑，隨即又壓低了聲音，臉上露出一絲苦惱，“裝備是好裝備，就是……這幫兔崽子，一個個都是從老部隊里挑出來的兵王，刺頭得很。腦子里的那套東西，還沒轉過彎來。”
陸揚點了點頭，對此並不意外。任何變革，最難改變的，永遠是人的思想。
合成營的臨時階梯教室內，坐滿了利劍營的基層軍官和士官骨干。
屋子里煙霧繚繞，氣氛卻很嚴肅。這些人，個個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他們看著講台上那個年輕得有些過分的“技術教官”，眼神里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陸揚沒有在意這些目光，他打開投影儀，幕布上出現了一張雲爆彈的內部結構圖。
“單兵雲爆彈的核心，是燃料空氣炸藥。它會進行兩次爆炸，第一次引爆，是將高能燃料均勻散布在空氣中，與氧氣混合形成氣溶膠雲霧。”
他的聲音很平靜，就像在大學課堂上講課一樣。
“關鍵是第二次引爆。它會瞬間點燃整個氣溶膠雲，在爆炸核心區形成一個短暫的，接近真空的負壓環境，同時高溫會耗盡區域內的所有氧氣，對工事內的有生目標，造成毀滅性殺傷。”
台下，許多老兵听得雲里霧里，什麼負壓，什麼氣溶膠，對他們來說太遙遠了。
就在這時，一個粗獷的聲音打破了課堂的安靜。
“報告！”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聲音的來源。
只見後排一個身材魁梧的軍士長站了起來。他約莫三十多歲，國字臉，皮膚是常年暴曬下的古銅色，一道淺淺的傷疤從他的左邊眉角劃過，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煞氣。
侯衛國看到他，眉頭微微一皺。
王虎，二級軍士長，全營公認的兵王。從南疆戰場下來的活英雄，一個人用炸藥包端掉過對面三個火力點，身上掛著的軍功章能晃花人的眼。他是營里最受尊敬的老兵，也是最不服管教的刺頭。
王虎沒有看侯衛國，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講台上的陸揚。
“陸總工，俺是個粗人，听不懂你嘴里那些彎彎繞繞的詞兒。”他的聲音很大，帶著一股子不客氣的味道，“俺就想問問，你這玩意兒，听著是厲害。可到了真刀真槍的戰場上，特別是在南邊那些地形復雜的山溝溝里，它真的就比俺們手里的炸藥包好使？”
他的話音一落，課堂里原本壓抑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不少老兵都露出了認同的神色，交頭接耳。
王虎的話，問到了他們的心坎里。
他往前一步，聲音更響了︰“打仗，靠的是人和人拼命的膽氣，是敢抱著炸藥包跟敵人同歸于盡的血性！你這個躲在幾百米外，按一下鈕就完事的東西，是能打出咱們的軍威，還是能練出兵的膽子？”
“別到時候這‘金疙瘩’金貴得很，真上了戰場，營長團長舍不得用，用起來也縮手縮腳，那還不如俺們自己扛著炸藥包來得痛快！”
這番話，讓教室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
侯衛國臉色一沉，正要開口呵斥。
陸揚卻抬起手，示意他不必。
他沒有生氣，只是平靜地看著王虎，目光清澈而坦然。
“王班長，你說得對。”
這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開場白，讓王虎準備好的一肚子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教室里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陸揚，想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武器，永遠代替不了軍人的意志和血性。”陸揚的聲音不重，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台下那一雙雙或懷疑或好奇的眼楮。
“但我同樣認為，好的武器，不是為了讓軍人變得懦弱，而是為了讓英雄的血，流得更有價值。是為了讓更多像王班長你這樣的好兵，能夠活著看到勝利，活著回家見爹娘。”
這番話，沒有大道理，卻像一把錘子，輕輕敲在了在場許多老兵的心坎上。他們見過太多的戰友，倒在沖鋒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