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失敗了。”
整個辦公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自願辭去設計所副總工程師的職務，脫下這身干部服，回到車間里，當一名最普通的工人！”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這不是簡單的技術討論，這是一場壓上了自己全部前途和聲譽的賭博！
陸揚的聲音沒有停頓。
“如果我成功了。”他話鋒一轉，看向谷總師，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的條件。
“我要求，獲得全廠生產調度的最高權限！所有車間的生產任務，所有設備的使用順序，所有技術人員的調配，都必須無條件的優先配合LG1項目！我要讓整個紅星廠，為了LG1的生產全力運轉！”
瘋了！
這個年輕人徹底瘋了！
孫教授的臉色變得鐵青，他沒想到陸揚敢提出如此狂妄的要求。這已經不是副總工的職權了，這幾乎是代行總工程師的權力！
辦公室里的空氣好像凝固了。
谷總師盯著陸揚，一邊是孫教授等人代表的穩妥，是按部就班，是繼續在泥潭中掙扎。另一邊，是陸揚代表的瘋狂，是破釜沉舟，是一場結果未知的豪賭。
賭贏了，紅星廠或許能一步登天，徹底擺脫困境。
賭輸了，他這個總工程師也要跟著一起，成為整個五機部的笑柄。
幾秒鐘的沉默，卻像一個世紀那麼長。
啪！
一聲巨響，谷總師猛地一巴掌拍在了厚實的辦公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
他豁然站起身，那張布滿疲憊的臉上，此刻竟涌上了一股血色，一雙眼楮因為激動而變得赤紅。
他盯著陸揚，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
“好！”
“我賭了！”
谷總師那個“賭”字說出口，辦公室里的人都愣住了。
他環視四周，目光從臉色煞白的孫教授和一眾目瞪口呆的專家臉上一一掃過，聲音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
“孫教授，陳總工，還有各位專家，今天就請你們所有人，在這里，給我做一個見證！”
他沒有再解釋，看了陸揚一眼，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陸揚跟了上去。
馮所長和幾位廠領導互相看看，也只能跟上。
孫教授哼了一聲，對身後其他的專家說︰“走！都跟我去看看！我要親眼瞧瞧，他是怎麼收場的！”
一行人穿過廠區，走向21號重型裝備封存車間。
這個地方很偏僻，路邊長滿了雜草。車間兩扇巨大的鐵門上，掛著一把生銹的銅鎖。
“把門打開。”谷總師說。
一個工人拿來大號的管鉗，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銹死的鎖弄斷。
兩扇沉重的鐵門被推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一股灰塵和金屬銹蝕的味道從車間里沖出來，走在前面的人都咳嗽起來。
當車間里的景象出現在眾人眼前時，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車間中間的空地上，沒有火炮，只有一堆鋼鐵零件。
一個粗大的炮管躺在一邊。巨大的炮塔外殼翻倒在地。履帶、負重輪、發動機缸體、液壓管路，數不清的大小部件堆在一起。
很多零件的切口處已經生了厚厚的銹。那些精密的齒輪和軸承暴露在空氣中，上面全是灰塵，看不出本來的金屬光澤。
這根本不是等待組裝的武器，這是一堆工業垃圾。
“天啊……這怎麼可能裝起來？”一位火炮項目組的老專家扶著門框說，“光是把這些零件分類，就要花一年時間，更別說組裝了。”
“比我們當初拆的時候還亂！很多精密部件就這麼放著，恐怕早就壞了。”
“完了，這場賭局還沒開始，就已經輸了。”
悲觀的情緒在人群里傳開。
馮所長的心沉了下去。他湊到陸揚身邊，小聲說︰“陸揚，現在認個錯還來得及！就說你年輕沖動，谷總師那邊我再去求情……”
谷總師沒有理會周圍的議論。他走到那堆廢鐵前，伸手撫摸著冰冷的炮管。
“這也是我們紅星廠的另一個恥辱。”他緩緩說，“從西德弄回來時，它就是這個樣子。我們組織了廠里最好的技術員，花了三年時間，想把它復原。結果，除了拆出這麼一堆我們自己都認不全的零件，除了讓我們認識到自己和世界先進水平的差距，什麼也沒得到。”
他的話讓現場氣氛更加壓抑。
孫教授此刻的心情卻很好。
他抱著胳膊，走到陸揚面前，直接嘲諷道︰“陸副總工，請開始你的表演吧。”
他指了指那堆鋼鐵零件，“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把這堆廢鐵，變成一門能開火的炮。或許，你需要我們先幫你找一本廢品回收指南？”
周圍的人都看著陸揚。
所有人都覺得，這場鬧劇該結束了。這個年輕人，終究要為他的狂妄付出代價。
面對這一切，陸揚臉上沒有慌亂，也沒有沮喪。
他甚至沒去看那堆讓人絕望的零件，而是平靜地繞過它，走向車間最深處一個角落。
那里，有一塊巨大的帆布蓋著牆角的一片區域，上面積了厚厚的灰塵。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視下，陸揚伸出手，抓住帆布的一角。
然後，用力一扯。
帆布被扯下，帶起一片塵土。
當塵埃落下，帆布下面的景象出現在眾人眼前時，整個車間再次陷入安靜。
之前所有的嘲諷、質疑、同情，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了。
角落里根本不是雜亂的景象。
火炮那巨大的底盤，被幾個厚重的枕木架起，表面擦得干干淨淨。復雜的懸掛系統和負重輪，被拆分成一個個獨立的模塊，整齊地碼放在一旁。最關鍵的動力艙，被完整地吊裝在一個特制的鐵架上，上面那些密集的管線接口，不但沒有生銹，反而每一個接口處，都用不同顏色的油漆筆，標注了清晰的序號和字母。
更遠處，炮塔的基座、回轉機構、火炮的搖架，所有大的模塊，全部分門別類，擺放得井井有條。
這哪里是廢品，這分明是一套被精心拆解、維護、隨時可以進行組裝的精密部件！
孫教授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下意識地揉了揉，可眼前的景象沒有變化。
“這……這……”那些剛才還在搖頭嘆息的老專家們，一個個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谷總師更是身體一震。他愕然地伸出手指著那些整理好的部件，又猛地轉向陸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