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邢捕頭沒找到人,空手而回。
    “邢捕頭。”
    鄭典吏問道︰“你不會想要包庇莫三兒吧?”
    邢捕頭目光一沉。
    “鄭典吏,這話可不能亂說。”
    陳捕頭大馬金刀地坐著,開口說道︰“邢捕頭為人正義,豈會做出此等之事?”
    “就怕邢捕頭精明一世,糊涂一時啊。”
    鄭典吏陰陽怪氣地說道。
    “老邢,要陳某幫忙嗎?”
    陳捕頭問道。
    這邊邢捕頭剛想開口,鄭典吏便是開口說道︰“邢捕頭,陸大人日理萬機,難不成你要讓陸大人一直在這兒等著嗎?”
    兩人一唱一和。
    邢捕頭根本插不上話。
    他瞥見陸大人神情中流露出的不耐之色,頓感不妙。
    “邢捕頭,本官隨你一起去找莫三兒!”
    “省得耽擱時間。”
    陸大人徑直起身。
    陳捕頭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邢捕頭則是暗嘆一聲︰莫三兒,我這邊拖不下去了,只能看你了。
    ……
    ……
    外面,風起雲涌。
    莫三兒的心態四平八穩,照例在院中走完三趟五禽拳。
    收勢時忽覺掌心發燙。
    桎梏破了!
    他猛地鑽進灶房,大口吞咽早已經備好的血食。
    一斤。
    二斤。
    ……
    足足吃了五斤。
    隨即來到院中,開始演練五禽拳!
    “虎踞山崗鹿飲泉,熊撼古樹猿攀天……筋柔似水骨如鐵,氣走龍蛇血化煙,動靜皆含陰陽理,拳通百脈自通玄。”
    一招一式,愈發靈動有力。
    沛然的氣血在體內運轉,變得滾燙。
    全身皮膚由古褐色變成了紅褐色,隨即又變得灰白,最終黯淡無光,宛如岩石。
    體內的肌肉出現撕裂般的脹痛,條條青筋暴起,皮下浮現淡青色網格紋路,最終連為一體。
    全身骨骼傳來輕微的脆響。
    尾椎骨竄起一股冰線直沖天靈蓋,舌底涌出甘泉般的津液,體內傳來水銀瀉地之音,後腰處積蓄的熱流順著脊椎大龍分作九股,在四肢百骸循環流轉。
    周而復始。
    ……
    某一刻。
    拳止。
    體內的五斤血食,盡數耗盡。
    狀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
    ‘武道二品!’
    ‘這就是武道二品!’
    莫三兒吐出一口濁氣,毫不猶豫地從腰間拔出牛耳尖刀,直接對著自己的手臂輕輕劃了一下。
    “爺,你!”
    見狀,莫小芸驚呼一聲。
    下一刻……
    她更是瞪大了眼眸,滿臉的不可思議,小嘴微張。
    那鋒利的刀刃,在劃下去的那一刻,發出刺耳的刮擦聲,竟然沒能劃破皮膚,只留下了一道白印。
    莫三兒嘴角一挑,再度來到柳樹前,一拳轟出。
    “ !”
    堅硬的樹身之上,竟然留下了一寸深的拳印!!!
    更關鍵的是……
    一大部分反震力竟然從拳頭處迅速傳至手腕、手臂、肩周,最後到達上身脊柱,所以他的拳頭沒有受到太大傷害。
    只是微微泛紅。
    快速流轉的氣血,也是在他的刻意控制下,迅速平復下來,速度比突破前快了四成還要多!
    “嗯?”
    耳朵微動,莫三兒隔著十丈遠,听到大街上傳來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
    ……
    “老邢。”
    “你不會帶我們遛彎吧?”
    陳捕頭開口問道。
    這種事情,他干過不止一次。
    陸大人眉頭一皺。
    鄭典吏瞥見陸大人的神色變幻,立馬添油加醋地道了句︰“邢捕頭,您是覺得陸大人很閑嗎?”
    “不說話,沒人當你們是啞巴。”
    邢捕頭不痛不癢地懟了一句。
    聞言,陳捕頭和鄭典吏這樣的人精,立馬意識到邢捕頭的心中急了,這個時候最容易做錯事或者說錯話。
    于是。
    陳捕頭再度開口︰“老邢,你怎麼還生氣了呢?”
    “為了一個劊子手,值當嗎?”
    “哼。”
    鄭典吏說道︰“我听說,莫三兒擔任【血衣總劊】後,每日進賬二百兩紋銀,如此大額的銀錢,就是鄭屠擔任【血衣總劊】的時候都沒掙那麼多。”
    “哦?”
    “陳某听說,鄭屠可是沾了【心尖血】的營生,就這還沒莫三兒掙得多?”
    “莫三兒不會……”
    陳捕頭猜測道。
    邢捕頭眉頭一鎖。
    這收入……的確高得有些過分。
    莫三兒不會真的踫【心尖血】了吧?
    “說不準。”
    鄭典吏陰陽怪氣地說道︰“這年頭,財帛動人心吶。”
    “邢捕頭,可不能光顧著查悲風樓,身邊的人也要小心一些。你肯定是公正嚴明之人,可……身邊的人就不一定了。”
    “到時候,壞了你的名聲可就不好了。”
    邢捕頭眼中閃過一抹怒色,剛想說什麼。
    “一個劊子手,真能掙這麼多?”
    陸大人目光閃爍,問道。
    邢捕頭暗道一聲不妙。
    鄭典吏趕忙行了一禮,回答道︰“千真萬確。”
    陸大人臉色一沉。
    突然。
    “二百兩銀子?”
    “還真是看得起莫某人。”
    斜地里傳來一道悶雷般的大喝聲,震得眾人腦袋嗡嗡的。
    尤其是鄭典吏,本就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此刻感覺心髒偷停了一拍,掌心瘋狂冒著冷汗。
    側頭望去。
    眾人只感覺一座小山撞了過來,不由得心頭一緊。
    “典吏大人。”
    “不夠的你給老子補?”
    莫三兒大步來到鄭典吏面前,呈高低式蹲姿,剛巧和對方平視,蒲扇大的手掌拍得鄭典吏肩胛骨像是要碎掉了一般。
    “殺人了!”
    鄭典吏眼珠子一轉,當即大叫出聲,一邊轉頭沖向陳捕頭,一邊暗暗打了個手勢︰“救命啊!”
    廢了莫三兒?
    陳捕頭眼中爆出一抹精芒,想到鄭典吏送來的一千兩銀子……
    “放肆!”
    他一拳轟出!
    邢捕頭剛想出手攔住陳捕頭,隨即發覺莫三兒的拳頭已然砸出。
    他的心中頗為震驚,莫三兒瘋了吧!
    竟然試圖跟陳捕頭交手!
    要知道,但凡能升任捕頭的,最差都是四品武者,練出了血勁!
    ‘ ’的一聲,兩拳相撞。
    莫三兒只覺得拳頭要碎了一般,整條手臂都是麻麻的,他退了半步,方才將力道卸掉,沒有硬抗。
    心中對四品武者,有了更真實的認知。
    很強。
    同時,他也是心生殺意。
    出手之前,陳捕頭還不知道他突破了,也就說,此人在以為他是一品武者的情況下,還動用了血勁,這是打算廢掉他!
    陳捕頭也是退了半步!
    他滿臉駭然。
    剛剛可是動用了血勁,雖然沒有動用武技,但也算是使了八分力,結果竟然跟莫三兒打了個旗鼓相當???
    莫三兒肯定施展了武技!
    邢捕頭瞳孔一縮,脫口而出︰“你突破了!!!”
    莫三兒甩了甩右手,調動氣血朝著右臂涌去,很快……右臂便是恢復了知覺,只是拳骨和皮肉組織受了不小的損傷,需要花點時間修復。
    “莫三兒,你現在是二品武者了?”
    陸大人神色變換,主動問道。
    “托監斬官大人的洪福。”
    莫三兒咧嘴一笑,一臉的橫肉,透著懾人的凶悍,眼底深處更是涌動著被瘋狂壓抑的暴虐。
    “好!好!好!”
    陸大人大笑著拍了拍莫三兒的手臂,道︰“以後莫要喊監斬官大人,太見外了!”
    “喊陸大人吧。”
    聞言,眾人瞳孔一縮。
    在場的都是人精,陸大人這句話透露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陳捕頭本想治莫三兒罪,此刻也是熄了心思。
    “是!”
    “陸大人!”
    莫三兒順勢喊道。
    “哈哈。”
    “沒曾想,小小的刑場還能出一個你這樣的棟梁之材。”
    陸大人不吝夸獎。
    “陸大人!”
    鄭典吏一臉焦急地提醒道︰“莫三兒是殺害犬子的嫌疑犯!怎能是刑場棟梁?”
    “老鄭吶。”
    陸大人溫和地更正道︰“本官覺得這其中肯定有誤會。”
    “邢捕頭不是說了嗎?”
    “令郎被殺之時,莫三兒在與他一起辦案。”
    “陸大人!”
    鄭典吏愈發急了,眼楮泛紅,深深鞠了一躬︰“犬子死的冤吶!如此大案,豈能听信邢捕頭一面之詞?”
    陸大人皺了皺眉。
    “這樣吧。”
    莫三兒目光一閃,開口說道︰“各位大人移步寒舍,莫某讓人備桌酒菜,咱們慢慢談。”
    “順便將誤會解開。”
    說著,他準備引路,向前走去。
    見狀,邢捕頭目光一閃︰左手邊就是你家,還是我給你辦的地契,怎麼還把人往遠處領?
    想到莫三兒不是從自家正門出來的,他瞬間明白了莫三兒的心思︰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新住處!
    ‘倒是夠小心!’
    ‘而且,明知道陸大人還在辦案,話語中卻故意提及‘酒菜’,顯然不是真心讓陸大人進家的。’
    邢捕頭心思電轉,對莫三兒有了全新的認知。
    果不其然!
    陸大人搖了搖頭,道︰“不妥。”
    “陸大人。”
    邢捕頭立馬開口說道︰“您辦案心切,我們都看在眼里,可該吃飯還是要吃飯的。”
    莫三兒熱情不減,繼續邀請道︰“這頓飯,就當莫某人突破,請諸位大人賞面,前來慶祝。”
    這話,他大可以不說的。
    可。
    誰讓他最近又缺銀子了,想要從這幾位當權者口袋里,拿點銀子。
    而且,陳捕頭和鄭典吏的銀子,以後多半不用還。
    更重要的是……
    陸大人不會在意這點銀子,他反而能借此機會跟陸大人搭上線,等以後陸大人有事,他也能走動。
    這不就有了人情往來?
    陸大人還是搖頭︰“案子先破了再說。”
    莫三兒一臉可惜,道︰“那,莫某就隨大人一起回衙門,協助破案。”
    陸大人露出滿意之色,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邢捕頭也是點了點頭。
    這麼做,不僅配合了陸大人辦案,不讓陸大人留下把柄,還順便幫陸大人給了鄭典吏一個交代。
    妙啊!
    相比之下,已經被仇恨淹沒理智的鄭典吏,就差了許多。
    回衙門的路上。
    陳捕頭刻意慢了一步,落在眾人身後,來到鄭典吏的身旁,嘴巴蠕動,低語道︰“陸大人上任以來,一直在拉攏各種人才,培養自己的嫡系。”
    “鄭典吏,適可而止啊。”
    鄭典吏皺了皺眉。
    這句話什麼意思?
    陸大人看上了莫三兒,所以……我兒白死了是吧?
    “犬子與趙鐵柱真的是互毆而死?”
    他問道。
    陳捕頭搖頭,隨即意識到鄭典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嘆了一口氣︰“你好自為之吧。”
    話畢。
    他大步向前。
    迅速拉開了和鄭典吏的距離。
    望著陳捕頭逃也似的遠離自己,鄭典吏突然覺得自己形單影只,而官場之上最忌諱‘不合群’。
    難道真的要忍下殺子之仇?
    干枯的手,緊了松,松了緊,如此反復。
    待他下定決心的時候,已然是一個時辰後。
    而此刻。
    案子已經破了。
    “破了?”
    望著公堂上的眾人,鄭典吏愣了一下。
    陳捕頭點了點頭,道︰“令郎飲了大量的酒,後與趙鐵柱三人發生口角,爆發沖突,互毆致死。”
    “鄭典吏,節哀啊。”
    鄭典吏眼中的神采徹底消失,宛如一個死人一般。
    “老鄭啊。”
    陸大人一臉痛心地起身,來到了鄭典吏身旁,撫著他的背,道︰“令郎為人正義,卻遭遇如此不幸。”
    “本官甚是心痛。”
    “定要風光大葬!”
    “另外……鄭典吏乃朝廷所需賢能之輩,理應擔任官職,陸某今年定然全力推舉。”
    莫三兒目光一凝。
    今年,朝廷剛改了制,官員選拔制度里,加了一條,可由地方官員推賢舉能,朝廷考核過後,即可任職!
    陸大人連這個都能操作?
    這背後的權勢……
    比想象中的大多了!
    而且,鄭典吏一直以來最大的心願就是當官,光宗耀祖,陸大人這一顆甜棗,可以說充滿了誠意。
    “不勞陸大人費心了。”
    鄭典吏開口拒絕,無悲無喜,隨意地朝著陸大人行了一禮,告辭離去︰“鄭某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連當官都不能讓他心有波瀾?’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莫三兒眼底泛起寒芒。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一個心死之人……
    可是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