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王國的軍營徹底陷入混亂。
火焰吞噬著帳篷,濃煙盤旋上升,將夜空映成一片不祥的昏紅。
士兵們驚慌失措,如同受驚的獸群般四處奔逃,在煙與火的遮蔽下難以分辨敵我。
金屬的撞擊聲、痛苦的哀嚎與狂野的戰吼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血腥的夜之樂章。
而在這片混亂的中心,正是兩位超凡者的決斗場。
他們的戰斗自成一體,如同風暴之眼,將其他所有職業者都隔絕在外。
那完全是另一層面的戰斗,無人能夠介入。
杜克公爵周身蒸騰著肉眼可見的磅礡血氣,那力量既狂暴又灼熱,賦予了他壓倒性的純粹力量。
他手中的巨劍每一次揮砍都帶著山崩地裂般的威勢,震得安諾手臂發麻,迫使對方不得不依靠巧勁和靈巧的步法勉強化解。
在純粹的力量層面,野蠻人的優勢展露無遺。
正當戰況焦灼之際,杜克麾下的戰士們猛地高舉一面旗幟。
金紅相間的底面上,繡著一輪沖破雲層的烈陽,正是格洛莉婭皇女的象征。
他們齊聲怒吼,聲浪震徹戰場。
“奉格洛莉婭皇女之命,鏟除奸佞安諾!”
皇女之名在底層士兵中享有崇高威望,這突如其來的宣告與旗幟,如同無形沖擊,令不少安諾的士兵一時怔忡,攻勢為之遲滯。
眼見此景,安諾公爵雖然略顯狼狽。
華貴衣袍破損,頭發沾滿汗與塵。
但眼神中卻絲毫不見慌亂。
那是一種冰冷的憤怒,一種刻骨的仇恨,在他眼底靜靜燃燒,卻並未吞噬他的理智。
眼見己方陣線因皇女之名而動搖,再結合杜克瘋狂的突襲,安諾瞬間明白了一切背後的操縱者。
“格洛莉婭!”
他幾乎從齒縫間擠出這個名字。
想起自己此前因政務繁忙,竟放任烈陽教會在他的領地上肆意活動、收攏人心,一股懊悔與暴怒直沖心頭。
“這個狡詐的女人!”
但眼前的場景顯然不允許他過多思索。
再次躲避開一次威猛的攻擊後,安諾抬起雙眸,冷靜思考。
他深知野蠻人途徑的力量本質。
沸騰的血氣雖能帶來恐怖的爆發力,卻無法持久,並且會不斷侵蝕使用者的心智,令其攻擊越發狂猛卻缺乏變化。
杜克那大開大合、直來直去的攻勢,恰恰印證了這一點。
“怎麼了,安諾?”
杜克在一記將地面砸出裂痕的重劈之後,發出洪亮的嘲笑。
“你那套優雅的貴族把式,就這麼不堪一擊嗎?”
安諾咬緊牙關,格擋後借勢後撤,仍舊沉默以對。
他將所有惡毒的詛咒與沸騰的怒意死死壓抑在冰冷的面具之下,將全部精力集中于感知、格擋和閃避。
猶如一塊不斷承受狂浪沖擊的礁石,看似被動,實則沉穩。
與此同時,他在冷靜地計算,耐心地等待,等待那血氣狂潮達到頂峰後必然出現的衰退瞬間。
那將是他唯一,也是最佳的反擊時機。
果然,一切正如安諾所料。
隨著戰斗持續,杜克周身沸騰的血氣越發狂躁。
他的攻擊力量仍在攀升,卻徹底失去章法,仿佛一頭完全被狂暴本能驅使的野獸,只剩下最原始、最直接的劈砍與砸擊。
大地在他們腳下崩裂,被逸散的血氣與斗氣撕裂出深深的溝壑,周圍的營帳和輜重早已被肆虐的能量摧為碎片,場面一片狼藉。
就在這片狂亂的風暴中,安諾那雙冷靜的眼楮終于捕捉到一個稍縱即逝的破綻。
在杜克一次全力下劈、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瞬間,他動了。
身形陡然側滑,手中長劍精準地避開巨劍的鋒芒,劍尖纏繞著凝練的斗氣,如同毒蛇吐信,疾刺向杜克的手腕。
“嗤啦!”
一聲輕響,杜克粗壯的手腕上頓時多了一道血痕。
這對體質強悍的野蠻人超凡者而言,固然只是無足輕重的皮肉傷。
但成功反擊的事實,卻讓安諾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冰冷的得意。
他的判斷是正確的,勝利的天平正在向他傾斜。
他毫不遲疑,斗氣勃發,意圖乘勝追擊,將這微小的優勢徹底擴大。
然而,就在他劍勢將起未起的那一剎那,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見了遠方的景象,令他的動作為之一僵。
只見地平線上,一支軍隊正浩浩蕩蕩地沖殺而來,旗幟在火光中隱約可辨,正是河域諸國的軍隊。
而沖在最前方,手持長劍、須發皆張、氣勢如同憤怒雄獅般的領袖。
不是那個一直負隅頑抗、實力頗為不俗的河域騎士學院院長格拉漢姆,又能是誰?
而在瞥見格拉漢姆身影的瞬間,安諾原本想要乘勝追擊的動作猛然一滯。
盡管格洛莉婭的旗幟讓他明白了杜克瘋狂進攻背後的動機,卻也隨之帶來了更深的疑慮與寒意。
他無法確定這位他一向輕視的皇女,是否籠絡了這些漁夫。
如果杜克與格拉漢姆真的聯手,他今天注定將無處可逃。
“該死……”
安諾在心底咒罵,強烈的不甘與屈辱翻涌而上。
若不是他尚未完全掌握深淵之力、還未完成蛻變,又怎會被這兩個莽夫和一個女人的陰謀所壓制。
瞬息之間,他權衡利弊,一個冰冷的決定佔據了上風。
必須撤退。
只要退回金谷王國東部,回到自己的根基之地,就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保住性命,就不怕沒有將來。
一經決斷,安諾不再遲疑。
他猛然爆發斗氣,劍招陡然凌厲,不顧損耗地狂攻數劍。
突如其來的凶猛勢頭甚至將已陷入狂暴的杜克逼得後退了半步。
“撤退!”
趁這個間隙,安諾對身邊殘存、渾身浴血卻仍拼死護衛他的親衛厲聲喝道。
“向西突圍!”
命令一出,他毫不戀戰,身形如電,率先朝著西方疾沖而去。
忠誠的親衛立刻結陣緊隨,以身體為他擋下來自後方的零星攻擊,憑借最後的勇氣撕裂戰線,護衛著他們的公爵,消失在濃煙與黑暗交織的夜幕之中。
但身後的喊殺聲仍然不絕于耳。
箭矢不時掠空而至,親衛接連有人中箭落馬,卻無人放緩腳步。
杜克的部隊幾度追上,安諾不得不返身迎戰,劍鋒交錯之間又添新傷,鎧甲破裂、披風浸透鮮血,昔日威嚴的公爵如今只剩下狼狽。
直到他們奔入一片丘陵地帶,身後的追喊聲才漸漸稀落。
終于,他勒住韁繩,在一片隱蔽的谷地中暫作歇息。
殘存的親衛已不足千人,個個帶傷、喘息粗重。
安諾自己也幾乎力竭,一道深刻的劍傷自肩頭直劃至胸前,鮮血仍未止住。
頭發被血與塵黏在額角,可他眼底依舊凝著一片冰冷的寒光。
一直緊隨其側的厄爾文驅馬近前,低聲問道。
“公爵大人,我們接下來……”
安諾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回東部…只要回到我的領地……”
他冷笑一聲,抹去唇邊的血漬。
“杜克…格洛莉婭…他們必將為今日付出代價。”
“但杜克公爵恐怕不會……”
“一個邊境的蠻子罷了……”
他微微揚起下巴,盡管一身狼狽,眼神中卻盡是不屑與自負。
“若不是他行事不密,讓我窺得一線生機…他又怎可能還有命活過今日?若是由我在暗中謀劃……”
話音未落,數道尖銳的破空聲驟然撕裂夜空。
下一刻,上千支箭矢如暴雨般傾瀉而下,瞬間將整片谷地籠罩。
馬匹驚惶嘶鳴,士兵慌忙舉盾格擋,卻仍不斷有人應聲倒地。
安諾猛地抬頭,只見兩側低緩的山坡上不知何時已布滿密密麻麻的人影,火把接連燃起,映出一張張拉滿的弓與冰冷的臉。
一道響亮的聲音自高處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與殺意。
“嘿!安諾公爵,奉格洛莉婭殿下的命令,我賽文已經在這里等候多時啦!”
火光跳躍之間,安諾的臉上第一次真正浮現出慌亂,瞳孔驟然收縮。
如一頭徹底墮入陷阱的困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