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暗中竊喜攀上老夫的關系,又因緣際會也踏上了這條圓滿先天的不歸路,在外人眼中,尤其是那些深知老夫過往的人眼中,你走上這條路,顯然是老夫的手筆,是老夫這盞快要熬干熄滅的老燈……在臨死之前,最後收下的衣缽傳人。”
    “老夫當年走這無敵路,一路在大乾江湖上殺伐無算,伏魔棒下不知沾染了多少名門大派、世家豪族真傳弟子的鮮血和性命。”
    “雖然……時隔四十余載……還記得老夫這‘明燈真智’凶名的應該寥寥無幾了……”真智的嘴角扯出一個極其苦澀無奈的弧度。
    “但是,那高坐龍庭的乾順帝,他一定還記得老夫!並且一定會忌憚老夫臨死前留下的衣缽弟子,會不會想再重走一遍當年那條決戰皇朝之巔的老路!”
    “因此,你未來最大的敵人,不在黃龍寺內,而在黃龍寺外……”
    “正是那執掌大乾皇朝的大乾皇帝。”
    “現在……”
    “明白了嗎?”
    “後悔了嗎?”
    “害怕了嗎?”
    小院內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時間都在此時凝固,王重一盤坐在冰冷的蒲團上,身體如同被石化般僵硬,臉上錯愕的表情凝固不動。
    後悔?害怕?
    王重一還真有一點,但是很快,來自前世飽經網絡網文套路洗禮、深諳絕境逢生之道的閱讀量,卻也在此時,醞釀出腦洞爆發出靈光時綻放的火花!
    “這老僧,忽然表現出如此情緒濃烈又復雜的情緒,問我這些,我怎麼感覺有點用力過猛的樣子。”
    “對,就是演技用力過猛的樣子。”
    “他問的這不是廢話嗎?事情都攤開了,明白個屁用?後悔藥在哪買?害怕能嚇死乾順帝還是能嚇退先天瓶頸?都不能,那他廢這麼多話,甚至不惜自揭傷疤,把他最不堪回首的失敗和最潛在的致命敵人點明給我……圖什麼?”
    前世網文記憶里無數主角拜師學藝、老怪物臨終托付衣缽的橋段如同過電般閃過,連同真智那枯槁的面容、絕望的語氣、最後那三連質問,此刻在王重一腦中過電一般的串聯起來。
    他瞬間真明白了,這三連質問是考題,是考驗,更是一個垂死老怪精心設下的篩選。
    “他是想收徒啊!”
    “他需要的不是我明白、後悔、害怕,他需要的是一個答案,一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個敢于把皇帝老子也拉下馬,一個能繼承他明燈真智當年那股子瘋癲勁的……衣缽弟子!”
    想到這個答案的瞬間,王重一霍然起身,動作迅猛而果決,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他推開蒲團,在真智的注視下,身體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朝著他‘咚’的一聲,雙膝跪下磕起頭來。
    他雙手抱拳,高舉過頂,頭顱深深垂下。
    “太師祖!您的意思,弟子明白了!”
    “弟子不後悔踏上此路,若未曾踏上,弟子終其一生,也不過是碌碌眾生一蜉蝣,在武道的門檻外窺探,何來資格窺見圓滿先天那無上風光?何來機會觸摸那傳說中的仙道門扉?”
    “至于害怕?弟子當然害怕,怕敗于人手,身死道消,怕蹉跎歲月,壽盡路絕,更怕那煌煌天威,帝王之怒,但弟子更怕……更怕庸碌一生,抱憾而終。”
    王重一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
    “您說了這麼多,問了這麼多,甚至不惜以自身慘敗經歷來警醒弟子,不就是要看看弟子可有此膽魄?可有此瘋魔?可敢接您這‘明燈真智’未竟的衣缽,沿著您當年未走完的敗盡路,再攀一次那絕頂高峰嗎?”
    他再次重重叩首,額頭撞擊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弟子王重一,法號法海,願拜入太師祖門下,執弟子禮,承明燈法脈,縱前方是刀山火海、帝王天子,弟子亦願持棍前行,踏血問天,此志……天地可鑒,神佛無改!”
    “弟子法海,拜見師尊——”
    “……”
    又是一陣良久死寂般的沉默。
    真智沉默的看著王重一。
    隨即——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壓抑到極點,帶著滄桑的笑聲,驟然從真智口中爆發出來,笑聲起初低沉嘶啞,如同破敗風箱,很快便越來越高亢,如同困獸最後的咆哮,充滿自嘲、狂喜、悲愴和解脫。
    “好!好!好,好小子!好一個法海。”真智的笑聲戛然而止,那枯槁的臉上竟泛起一絲激動的紅暈。
    “果然被你看出來了。”
    “真是慧根天生,悟性通玄,你有這個膽子,也有這個心性智慧,能做我的衣缽弟子,我也不管你到底怕沒怕,但此刻你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哪怕你是在騙我,老衲也心甘情願被你騙……”
    “弟子不敢!”
    “行了,臭小子,不要再裝了,自你入寺以來,我一直在觀察你的性情,少年老成,謹慎待人,那法成,法元,法明都對你感觀不錯,入寺以來幾乎沒有得罪任何一人,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願意擔下老衲這天大的因果,你只是知道,做老衲的弟子,你現在沒有別的選擇了。”
    “做我的弟子,你還有一線生機。”
    “至少,這樣做,你能得到快速變強的機會。”
    “我都有點懷疑你是傳說中的宿慧之人了。”
    “不過這不重要,或者說如果你是,那結果更好。”
    “罷了。”
    “開門見山的說吧,老衲等了四十年,終于……終于等到一個敢接,能接,也配接的人!老衲很滿意,很開心。”
    “好徒兒,你既敢拜,老衲就敢收!”真智左臂僅存的手掌猛地一抬,一股柔和的力量憑空生出,將跪拜在地的王重一穩穩托起。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明燈真智座下唯一的衣缽弟子,再無太師祖一說,只有師徒名分,你承我法脈,擔我因果,他日你若能踏上那條路,老衲要你替我去那皇城之巔,替我……替明燈真智……再重走一回當年那條敗盡無敵路!”
    王重一干脆直接的起身,站穩身體,迎著真智的殷切目光,沒有絲毫猶豫的躬身回答︰“弟子法海,謹遵師命,他日弟子內力境圓滿後,如果有萬全把握與準備後,必然替師尊重走一遍大乾皇城之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