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六八哆嗦著拿起一個油膩的盤子,苦著臉︰
“少說兩句吧四六哥…這…這要洗到猴年馬月啊?凍死我了…”
“洗不完?”孫七五帶著哭腔。
“他說了,洗不干淨誤了事,咱們吃不了兜著走,我看他今天就是故意整我們!”
鄭八八默默刷著碗,手上凍裂的口子在冰冷油膩的水里刺疼,他低聲道︰“還不是怪你們…昨晚那眼神…藏都藏不住…那王重一多精的人…”
“你閉嘴!”
趙四六惱羞成怒,瞪著鄭八八︰“就你懂?他就是流民出身,還不如我呢,我家里還有十畝薄田呢,是有田的農民,他一個失田無家的流民之子,憑啥騎我們頭上拉屎?老子就是不服。”
“不服也得忍著。”鄭八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恐懼和後怕。
“他現在是僧頭了,想整我們有的是辦法,除非我們逃出黃龍寺,可是你敢嘛?進了黃龍寺,再想出去就難了,要麼成為武僧,要麼就只能一輩子在這里混了。”
“你說,以後他繼續針對我們,想想以後的日子…要是一直被安排這種活兒…”他沒說下去,但其他三人都打了個寒顫。
想到那堆積如山的油膩碗碟,想到這刺骨的冰水,想到可能日復一日的特殊照顧,幾人臉上的怨毒和不甘被巨大的恐懼和深深的悔意取代。
他們終于清晰地意識到,僧頭法海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曾經和他們擠在一張通鋪上的王重一了。
那身黃布僧衣代表的權力,足以讓他們陷入絕望的苦役深淵,冰冷油膩的水浸泡著他們的手腳,更浸泡著他們冰涼的心。
“忍吧,忍到我們練出內息就好了,听老雜役們說,能成僧頭的人都是這麼熬過來的……我就不信了,我們四個練不出內息來!”趙四六咬牙切齒的道。
他們四人唯一的念想就是咬著牙堅持下來,只要堅持著自己也能練出內息,或許日子就好過多了。
但是他們卻忘了之前王重一教他們識字之恩,只有嫉妒與不服。
……
王重一並未在卯字院久留,安排了活計,立了規矩,也初步篩選了可用之人和需要打壓的對象,目的已然達到。
他回了他的澄心舍,一個跑腿的小沙彌送來了法元安排好的,每日早晚各一份的藥膳,他吃完後,砸吧下嘴,三分飽都沒有。
于是眼珠子一轉,負手踱步又去了第七號大灶間。
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黃龍寺火工院七號大灶房內已是人聲鼎沸,煙火氣十足,巨大的灶台里,柴火 啪作響,舔舐著黝黑的鍋底,幾口半人高的鐵桶正咕嘟咕嘟地翻滾著稀薄的野菜糙米粥,散發出混雜著草木清香與微酸水汽的味道。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汗味、劣質油煙氣以及食物蒸騰的混合氣息,雜役僧們穿著洗得發白的灰布僧衣,捧著粗陶大碗,排成長長的隊伍,步履拖沓,臉上帶著剛結束晨課或即將上工的疲憊。
他們互相推搡著,低聲交談,目光時不時瞟向灶台邊排隊中的那個引人注目的身影,他身披嶄新的鵝黃色僧頭短褂,在一眾灰衣雜役中顯得格外突出。
負責放飯的管事中年僧人,眼角的余光瞥見門口那抹嶄新的黃布僧衣時,動作猛地一滯,他臉上那點不耐煩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略帶諂媚和驚訝的笑容,腰桿也不自覺地彎了幾分。
由不得他不恭敬,就是因為前面的老雜役得罪了這位新晉法海僧頭,才由他輪上這好工作,活輕松,還有油水與人情,懂的都懂。
“哎呀!是法海僧頭!您…您怎麼親自到這兒來了?”中年僧人連忙放下木勺,小跑著迎上前,語氣恭敬得近乎夸張。
“您來吃早膳?您這樣的僧頭,自有更好的去處用早飯吶。”
王重一神色平靜,目光掃過嘈雜的人群和那口大鍋,心中毫無波瀾,他來這里,目標明確,就是來吃七字號灶間的免費飯吃的!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更何況是免費的。
他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中年僧人耳中︰“嗯,初任僧頭,各處都需熟悉熟悉,你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呃,這……好,好咧。”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不到,來吃早飯的雜役僧們都散的差不多了,這時王重一才圖窮匕現的開口道︰“今日胃口甚好,不知此處可還有剩余的粥食?”
“有!有!必須有!”中年僧人反應極快,臉上的獻媚之色更濃,他一邊手腳麻利地引著王重一繞過擁擠的隊伍,來到灶台後方相對清淨的角落,一邊指著旁邊一個半人高的木桶道︰“法海僧頭您看,這不,還剩下小半桶呢,您若不嫌棄……”
王重一探頭一看,木桶里果然還有近三分之一濃稠的野菜米粥,比他平日吃的份量多了好幾倍,他心中滿意,面上卻不動聲色︰
“既是有剩,那我便在此對付幾口,也省得浪費……不麻煩吧?”
“哎喲喂,僧頭您這話說的,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中年僧人連忙取來一只干淨的大海碗,又特意挑了個看著厚實的窩頭,殷勤地遞過來。
“您先坐,坐著吃,我來給您盛。”
王重一也不推辭,接過碗,任由那中年僧人顫顫巍巍地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堆得幾乎冒尖,他找了個角落的矮凳坐下,端起碗,在中年僧人討好的目光中,開始大口吞咽。
這免費的野菜米粥依舊寡淡粗糙,甚至能品出些微沙礫感,但此刻在王重一嘴里,卻帶著一種別樣的香甜,這是精打細算省下的資源,是苟道發育不可或缺的基石。
他就當這還是在玩聯盟游戲,這就相當于他玩小法狗頭時,手下一個又一個的穩健疊Q,日積月累的成長,心里美滋滋的在想。
等我成長起來。
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殘忍!
這就是小法與狗頭的魅力。
他吃得極快,動作卻並不粗魯,顯示出一種對食物本身的專注和效率。
很快,一大碗粥連帶著窩頭便下了肚,胃里傳來滿足的暖意,下丹田的純陽種子似乎也受到微弱滋養,微微熱了一下,但這遠遠不夠,蒂柯的警示清晰地回響在意識深處︰【能量攝入不足,赤字未緩解】。
“再來一碗,有勞。”王重一將空碗遞回。
“好 !”中年僧人臉上笑開了花,他手腳麻利地又盛了滿滿一大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