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德掛斷電話,臉上那份驚駭迅速褪去,轉而被一種被逼到絕路的陰沉籠罩。
    大哥的話,字字千鈞。
    尤其是最後那句“趙家,承擔不起”,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緩緩轉身,目光落在鐵椅上的徐雯身上。
    現在,這個女人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麻煩。
    她是一顆已經被引爆,並且炸膛了的炸彈。
    直接滅口,沒有任何意義。文章已經發出去了,一個死去的殉道者,只會讓那篇《深淵》的每一個字都變得更加刺眼,更加可信。
    他必須讓她活著,並且,親口推翻自己寫下的一切。
    “我們談談。”
    趙明德走到徐雯面前,聲音里再沒有趙霆的暴虐,只剩下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
    他蹲下身,讓自己與徐雯平視︰“文章發出去了,全世界都會看到。這局面,對我們,對你,都不好。”
    徐雯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與血跡,但她那雙死寂的眸子,此刻重新亮了起來。她看著趙明德,就像在看一個自作聰明的小丑。
    趙明德對她的鄙夷視若無睹,自顧自地往下說︰
    “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讓你活下去,而且活得很好的機會。”
    “你,召開記者會,或者錄一段視頻。親口告訴所有人,那篇《深淵》,是你因為七年前的判決懷恨在心,蓄意捏造的謊言。是你為了報復,偽造了所有證據。”
    “我們會給你一筆錢,一筆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錢。送你出國,換個身份,重新開始。只要你合作,這件事,就會被定義成一場你自導自演的荒唐鬧劇。”
    他盯著徐雯油鹽不進的臉,加重了語氣︰
    “別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這個世界上,比死更難受的滋味多的是。你的父母雖然不在了,但你總有親戚,有朋友,有那些跟你還沾點關系的人。你真的希望他們因為你的‘英勇’,被拖進無盡的深淵嗎?”
    威脅,清晰而惡毒。
    徐雯听完,卻笑了。
    這次的笑聲很輕,卻充滿了力量。
    “沒用的。”她沙啞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在我決定把U盤扔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死了。”
    “你們,殺不死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
    她抬起頭,透過倉庫破舊的窗戶,看向外面的夜空。
    “我看見光了。雖然不是我親手點亮的,但它亮了。”
    “這就夠了。”
    趙明德的耐心終于耗盡。
    他臉上的理智面具寸寸碎裂,浮現出和趙霆如出一轍的猙獰。
    他猛地站起身,沖旁邊的手下咆哮︰“給我動刑!把她的骨頭一寸寸敲碎!我倒要看看,她的骨頭是不是真的那麼硬!”
    手下正要上前!
    “砰!砰!砰!”
    三聲沉重而急促的敲門聲,猛地從倉庫緊閉的鐵門處傳來,在空曠的倉庫里炸響!
    “警察!例行檢查!開門!”
    門外一聲呵斥,讓倉庫里所有人的動作瞬間僵住。
    趙霆臉色慘白︰“二叔!警察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趙明德心頭一跳,但他的反應比所有人都快。大哥的警告猶在耳邊,這個節骨眼上,絕不能再出任何差錯!
    “慌什麼!”
    他低吼一聲,眼中凶光一閃︰“把她弄暈!從後面的通道帶走!快!”
    一個手下立刻掏出一塊浸了乙醚的布,死死捂住徐雯的口鼻。徐雯劇烈掙扎,但耗盡所有力氣的她根本無法反抗,很快便軟了下去,腦袋無力地垂下。
    兩個手下迅速解開鐵鏈,架起昏迷的徐雯,沖向倉庫後方一個隱蔽的暗門。
    “你,”趙明德指著趙霆,“清理現場,別留下任何痕跡。”
    他自己則整理了一下衣領,臉上重新堆起溫文爾雅的表情,不緊不慢地朝大門走去。
    他故意放慢了腳步,在心里默數著時間。
    幾十秒後,他估摸著人已經轉移,才伸手拉開門栓。
    “吱嘎——”
    沉重的鐵門被拉開一道縫隙。
    門外,站著一個五十歲左右,面容堅毅的男人。他穿著警服,肩上卻沒什麼顯赫的警餃,看著像個普通的老片警。
    他叫徐堅,畢卓手下最資深的老刑警。
    趙明德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疑惑︰“警官,有什麼事嗎?”
    徐堅的視線越過他,往昏暗的倉庫里掃了一眼,里面只有一些廢棄的貨物和雜物。他沒有立刻回答趙明德的問題。
    就在十幾分鐘前,他還在市局辦公室里,對著徐雯七年前的案卷頭疼。
    按照畢卓的吩咐,他重新梳理整個案子,越看越心驚。斷裂的證據鏈,前後矛盾的證詞,無一不指向一個結論——徐雯是被冤枉的。
    他正對著一堆疑點苦思冥想時,私人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是一條短信。
    發信人,是一個加密的未知號碼。
    內容極其簡單︰“向陽路綁架案受害人徐雯,被趙姓團伙囚禁于城郊廢棄水泥倉庫,經緯度XXX。他們要殺我滅口,救我!”
    徐堅的腦子“嗡”的一聲。
    他不知道什麼《深淵》,但他對徐雯和趙姓這兩個詞極度敏感!
    老刑警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惡作劇!
    這是求救信號!
    他沒有任何猶豫,一邊立刻將短信和自己的猜測轉發給畢卓,一邊立即申請緊急出警,自己則帶著搭檔,用最快的速度撲向了這個坐標!
    ……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
    一家不對外開放的頂級私人會所,靜室內,檀香裊裊。
    畢卓正端著一杯武夷山大紅袍,坐在趙平安的對面。主位上,還坐著一位氣息沉穩、一看就身居高位的中年男人。
    趙平安正滿臉堆笑地向那位大人物介紹著什麼,言語間不經意地,就將趙家在順城的龐大影響力鋪陳開來。
    畢卓面無表情地听著。
    他知道,這是趙平安在向他示威。
    他用一份名單將了趙平安一軍,而趙平安則用這種更高級的方式,不動聲色地告訴他,你一個刑警隊長,面對的是怎樣一個你根本撼動不了的網絡。
    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極其輕微地一震。
    畢卓端起茶杯,借著品茶的動作掩護,眼角余光掃向屏幕。
    屏幕上,正是徐堅轉發過來的那條短信。
    ——“向陽路綁架案受害人徐雯,被趙姓團伙囚禁于城郊廢棄水泥倉庫,經緯度XXX。他們要殺我滅口,救我!”
    畢卓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緊,青瓷小杯在他指間發出不堪重負的輕微“咯吱”聲。
    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