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專案組的會議室,煙霧嗆人,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
畢卓把狠狠掐滅的煙頭摁進煙灰缸,白板最中央,“謀殺”兩個血紅大字,像是剛從尸體上拓下來的血印。
周覃雙拳攥得死緊,骨節根根發白。他死死盯著白板上那張錯綜復雜的關系網,姜志責儒雅隨和的照片,被一圈地痞流氓的頭像包圍,顯得那麼刺眼,那麼不協調。
“操!”他低吼一聲,一拳砸在桌面上,“追了這麼久的‘順城大俠’,還以為摸到規律了,結果呢?一個姜志責,把我們之前所有的推論全他媽給干翻了!”
“叮鈴鈴——”
刺耳的鈴聲劃破壓抑,畢卓的私人手機響了。
他掃了眼來電,是局長辦公室的座機。
畢卓走到牆角接通,只听了不到十秒,臉色就徹底沉了下去。
“明白。”
他掛斷電話,走回座位,聲音沙啞︰“都準備一下,副局長馬上過來,帶了人。”
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市局副局長板著一張臉走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
男人四十歲上下,一身筆挺的督查制服,肩章在燈光下反著冷光。他身形挺拔,臉上掛著標準化的微笑,但整個人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劍,讓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副局長清了清嗓子,口氣不容置疑︰“介紹一下,這位是市局督查支隊的趙平安隊長。上級指示,從現在開始,趙隊長作為本案的特別顧問,全程參與、督導姜志責一案的調查工作。各單位,務必全力配合!”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幾乎無法察覺的騷動。
督查?督查怎麼會直接插手一線刑偵案?這是查警察的,不是查案子的!
畢卓在听到“趙平安”三個字時,心髒猛地一縮。
他瞬間反應過來。
趙家的人。
那個在順城盤根錯節、勢力通天的趙家。趙平安,正是趙家在政法系統里最耀眼的那顆新星,以手腕強硬、行事果決聞名。
一個謀殺案,竟然直接把這種人物給炸了出來。
畢卓喉嚨發干,他知道,姜志責這個案子,水深得要淹死人了。水面下那些真正的龐然大物,已經開始浮頭了。
副局長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借口開會,匆匆離開,把整個會議室的指揮權都交給了趙平安。
趙平安走到白板前,看了一眼案情分析,轉過身,那副標準化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化。
“繼續吧,我想听听你們的進展和思路。”
畢卓給了周覃一個眼色。
周覃站起身,拿起激光筆,開始匯報︰“法醫中心方雪峰的尸檢報告,死因是高濃度氯化鉀局部靜脈推注,導致心髒驟停。手法專業得變態,和之前的‘順城連環案’基本能確定是同一伙人干的。”
“凶手反偵察能力極強,懂醫學、懂毒理學,現場干淨得像被舔過一遍,監控也被做了手腳,進出過程堪稱完美。”
周覃的聲音里全是憋屈和無力。
“最大的問題,是動機!”他關掉激光筆,像卸掉了全身的力氣,“以前死的,都是有案底的人渣,凶手像個替天行道的瘋子。可姜志責不一樣,社會名流,聲譽好得挑不出刺,他憑什麼被殺?這不符合凶手之前的規矩!”
一個年輕刑警忍不住插話︰“會不會我們之前的判斷都錯了?凶手根本不是什麼俠客,殺姜志責是為了別的東西?比如,姜志責身上,藏著什麼秘密?”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也是他們掰扯了半天,卻始終繞不出去的死胡同。
秘密?能讓那個神出鬼沒的殺手不惜打破規則也要弄死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安靜中,一直沒說話的趙平安,用指關節在桌面上輕輕叩了兩下。
“篤、篤。”
清脆的聲音,讓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集中到他身上。
“各位,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趙平安站了起來,他一開口,整個會議室的氣場都變了。
“第一,上頭很重視這個案子,所以,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他停頓一下,掃過畢卓和周覃,“限時七天,破案。”
“嘩——”
會議室里炸開了鍋。
七天?開什麼國際玩笑!這種完美謀殺案,別說七天,七個月能摸到線索都算燒高香了!
趙平安對眾人的嘩然充耳不聞,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繼續。
“第二,關于各位糾結的動機問題,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方向。”
他的聲音壓低了幾分,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死者姜志責手上,保管著一份東西。這份東西,在案發當晚,很可能已經到了凶手手里。”
東西?
畢卓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瞬間懂了。
姜志責的死,根本不重要!那些大人物真正緊張的,是那份該死的東西!
“在這里,我強調一條特別紀律。”趙平安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刮過在場每個人的神經,“後續調查,任何人,如果發現了這份可疑的資料——無論是紙,還是U盤、硬盤,絕對不允許以任何理由私自翻看、復制!”
“你們的任務,就是在發現它的第一時間,立刻封存,然後直接交到我手上。記住,是直接交給我。”
他一字一頓,最後三個字咬得極重。
“這是死命令,誰違反,誰負責。”
話音落下,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听懂了這句“誰負責”背後那令人膽寒的分量。
這不是辦案紀律,這是警告,是威脅!
畢卓感覺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衫。他終于徹底明白,自己和手下這幫弟兄,已經一腳踩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他們要查的,根本不是一個凶手。
而是一個能讓趙家這種龐然大物都感到恐懼的秘密。
趙平安來這兒,也不是為了破案,他是來確保這個秘密,不會被警察知道!
畢卓看著趙平安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嘴里泛起一陣苦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這種絕對的權力面前,他連討價還價的資格都沒有。
“散會。”畢卓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個案子,已經不是案子了。
這是一場狩獵。
而他們這群警察,只是被拴上了鏈子的獵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