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監獄,一成不變。
    李遙的生活規律得像一台精密的擺鐘,吃飯,出工,放風,睡覺。
    他在人群中沉默,在角落里看書,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看似已經被監獄磨平了所有稜角的犯人,正有條不紊地操控著一個龐大的計劃。
    東區接二連三的“意外”死亡,已經在所有犯人心中種下了一顆恐懼的種子。那些平日里最囂張跋扈的惡棍,如今一個個都收斂了許多。
    代理隊長張強,憑借著雷厲風行的手段和對事故公正的處理,地位反而一天比一天穩固。
    監獄的秩序在一種詭異的平衡中維持著。
    這正是李遙需要看到的局面。
    他像一個坐在劇院里的觀眾,冷眼看著自己親手導演的戲碼上演,而他的意識,早已通過一個個忠誠的死士,延伸到了監獄之外的廣闊世界。
    ……
    城市的另一端,張麗的調查已經持續了數日。
    第一個目標,李遙指定的“創世科技”。
    這是一家表面上從事軟件開發和數據服務的公司,總部在市中心最昂貴的寫字樓,包下了最高的整整三層。
    張麗首先嘗試網絡入侵。
    結果,她一頭撞上了一堵銅牆鐵壁。
    對方的防火牆堅固得超乎想象,多重物理隔離的網絡,頂尖的動態加密協議,還有一個反應速度快到離譜的安全團隊。她每一次的試探,都在瞬間被察覺、定位、然後干淨利落地切斷。
    網絡背後守護著它的,是和她同級別,甚至更強的頂尖高手。
    物理潛入的路同樣被堵死。
    公司樓層有獨立的安保系統,從電梯到消防通道,全部需要高級別的虹膜和指紋雙重驗證。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巡邏,無死角的監控探頭,大樓外圍甚至部署了微波感應器。
    這根本不是一家科技公司,這是一座軍事級別的要塞。
    在耗費了三天時間,確認無法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取得任何有用信息後,張麗果斷放棄。
    她向李遙匯報了情況,立刻轉入第二個任務。
    城西片區的醫院。
    按照李遙的指令,她開始對該區域內所有的醫療機構進行地毯式排查。她像一個最耐心的審計員,從公開的財務報表入手,再通過特殊渠道獲取內部的采購清單、藥品流通記錄和資金流水。
    最初幾天,她發現的問題不少。
    城西中心醫院的某個科室主任,長期收受醫藥代表的巨額回扣。
    一家叫康泰的私立醫院,內外勾結,制造假病歷騙取高額醫保。
    還有一家骨科專科醫院,使用翻新耗材,卻按全新進口產品的價格收費。
    這些都是藏在白色巨塔下的黑暗,骯髒,且罪惡。
    張麗將信息一一記錄,傳回給李遙,為他增加了幾十點零散的正義值。但這並不是李遙真正要找的東西。這些都只是醫療系統常見的腐敗,是個體性的貪婪,背後沒有形成一張網,更看不到“創世科技”的影子。
    就在調查陷入瓶頸時,一個機會出現了。
    一天下午,張麗偽裝成保潔,在一家名為華康醫院的茶水間更換飲用水。兩個穿著護工制服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一邊接水一邊閑聊。
    “唉,你覺不覺得咱們這華康醫院有點邪門啊?”其中一個壓低了聲音,“我昨天值夜班,路過地下室那個通道,又听見里頭有動靜,好像是機器在響,還有人說話,可那地方不是早就封了嗎?”
    “可不是嘛,”另一個立刻接話,“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還有咱們病區那個劉大爺,就一個普通肺炎,藥用了快半個月,一點不見好,錢花了一大堆。家屬昨天還跟我抱怨,說這兒的藥又貴又不管用。”
    “誰說不是呢。反正這地方怪事多,咱們干完這個月趕緊走人,總覺得  得慌。”
    兩人的對話聲音不大,卻一字不漏地傳進了張麗的耳朵里。
    地下室的異響,昂貴而無效的藥物。
    她立刻將華康醫院列為重點調查目標。
    結果,這家醫院的安保等級,竟然比她之前查過的任何一家醫院都要高得多!醫院規模不大,但從外牆到內部,監控系統幾乎沒有盲區。所有非公共區域的門禁都用了最新的射頻識別卡,沒有授權,連本科室的醫生都進不了其他科室的門。
    尤其是通往地下室的幾條通道,更是用加厚的鋼門封死,門口還有保安二十四小時站崗。
    張麗圍著醫院轉了整整兩天,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漏洞。
    強行闖入只會打草驚蛇。
    她再次改變了策略。
    既然內部無法突破,那就從外部著手。
    華康醫院坐落在一片老舊居民區中,周圍有不少住了幾十年的老街坊。張麗開始花時間融入這個社區。她換上樸素的便服,每天到附近的公園散步,在街角的老茶館喝茶,去小菜市場買菜,扮演一個剛剛搬回來照顧老人的孝順孫女。
    她有足夠的耐心,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親和力,很快就讓她和周圍的大爺大媽們混熟了。
    幾天後,她將目標鎖定在一個人身上——姓錢的退休藥劑師。
    錢師傅以前就在城西的醫藥系統工作,對各家醫院的底細門兒清,退休後就住在這附近。
    張麗連續幾天在同一個時間去公園下棋,專挑錢師傅旁邊的位置觀戰。她從不主動搭話,只在錢師傅贏棋時,恰到好處地贊嘆一句︰“錢大爺您這步馬走得真妙。”
    一來二去,錢師傅也注意到了這個文靜懂禮貌的姑娘。
    一天下午,兩人終于坐到了同一張茶桌上。
    “姑娘,不是這附近的人吧?”錢師傅主動開了口。
    “我奶奶家在這兒,我從小在這長大,後來搬走了。最近奶奶身體不好,我回來照顧她。”張麗的回答天衣無縫。
    “哦,孝順孩子。”錢師傅點點頭,兩人隨意地聊著家常。
    連續聊了三天,從天氣聊到菜價,從社區變化聊到養生之道,張麗感覺時機差不多了。
    她狀似無意地提起了華康醫院︰“錢大爺,華康醫院是不是一直都這樣啊?我帶我奶奶去看病,感覺那里的藥特別貴,效果還一般。”
    提到這個,錢師傅端著茶杯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臉上的笑意瞬間就沒了。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確定沒人注意這邊,才放下茶杯,聲音壓得極低︰“那地方水深得很。”
    張麗做出好奇的樣子︰“怎麼講?”
    錢師傅嘆了口氣,像是陷進了很久以前的回憶︰“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有個跑新聞的女記者,叫徐雯,非常有沖勁的一個年輕人。她當時在做一個醫療系統黑幕的深度調查,查了好幾家醫院,都讓她挖出了不少東西。”
    他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股子後怕的顫音,“後來,她就查到了華康醫院。我們當時都覺得,這次她肯定能捅破天。可誰能想到,就在她快要出報道的前幾天,突然有人舉報她收受賄賂,人證物證做得死死的,直接就給抓了。”
    “後來呢?”張麗追問。
    “後來?”錢師傅的語氣里全是譏諷和無奈,“判了三年。等她從監獄里出來,整個新聞行業都把她封殺了,沒有一家報社敢用她。我听說,她現在日子過得很難,一個人做點零工,勉強糊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