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試,我今晚睡不著覺!”
那王姓舉子一咬牙,伸出手指,蘸了一點茶水。
他閉上眼楮,將那滴水,輕輕點在了銀票右下角的印章上。
一秒。
兩秒。
奇跡沒有發生。
“滋啦——”
一聲輕微的聲響。
那鮮紅的印泥,迅速的暈染開來,變得模糊一片,將下面的字跡都染花了!
“啊——!”
王姓舉子發出一聲慘叫,雙眼一翻,直挺挺的向後倒了下去!
“假的!是假的!”
“我的天!我的銀票也花了!”
“我的八百兩!我的爹啊!”
一時間,類似的驚呼聲,慘叫聲,哭嚎聲,從貢院附近的每一家客棧,每一個院落里,不停的響了起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沖出了客棧。
“裕豐錢莊!還我血汗錢!”
一聲怒吼,點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還我錢來!”
“殺千刀的騙子!”
片刻之間,成百上千名舉子,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
他們手里揮舞著花了的假銀票,眼楮通紅,朝著同一個方向匯聚而去。
東大街,裕豐錢莊。
錢莊的劉掌櫃,正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喝著新到的雨前龍井。
就在這時,一個伙計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
“掌……掌櫃的!不好了!不好了!”
“嚷嚷什麼!”劉掌櫃眉頭一皺,不高興的放下茶杯,“天塌下來了?”
“比天塌下來還嚴重!”那伙計都快哭了,指著門外,“您……您自己看吧!”
劉掌櫃疑惑的走到門口。
下一秒,他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就褪得干干淨淨。
只見大街上,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頭!
成百上千名穿著各色儒衫的舉子,正舉著花了的銀票,滿臉憤怒的朝他這里沖過來,那陣仗,像是要來抄家滅門!
“砰!”
“ 當!”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錢莊的大門就被憤怒的人群撞開!
無數舉子紅著眼楮沖了進來,將櫃台圍得水泄不通!
“姓劉的!你給我出來!”
“把我們的血汗錢還回來!”
“今天不給個說法,我們就砸了你這黑店!”
人群情緒激動,場面徹底失控!
京城府衙很快就被驚動了。
大批的官差手持水火棍趕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人群隔開。
府尹大人看著眼前這爛攤子,一個頭兩個大。
法不責眾,何況是這麼多即將參加會試的舉子!
這事要是鬧大了,他頭上的烏紗帽都保不住!
“封!”
“把裕豐錢莊給本官封了!”
“所有賬目,人員,全部帶回衙門,嚴加審問!”府尹當機立斷,大聲下令。
不遠處的一座茶樓二樓。
齊文昊,柳乘風,張承業,正臨窗而坐。
樓下發生的一切,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柳乘風看著那混亂的場面,激動得臉都紅了。“齊兄!成了!我們成了!”
張承業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狠狠灌了一口茶,才壓下心頭的震驚。“一封信……就一封信,就讓一個百年錢莊關門倒灶……這……這也太……”
他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齊文昊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平靜的看著樓下那些被官差貼上封條的門窗,看著那個像死狗一樣被拖走的劉掌櫃。
這只是個開胃菜。
他要讓幕後的人,在會試開始之前,自己先亂起來。
裕豐錢莊的風波還沒過去,另一件真正能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大事,便來了。
會試,開考了。
天還沒亮,貢院門口已經站滿了人。
數千名從大炎朝各個角落趕來的舉子,懷著各種心情,排起了長隊。
現場的氣氛很安靜,安靜的讓人有些緊張。
“齊兄,我……我有點緊張。”張承業搓著手,臉色有些發白。他這輩子見過不少大場面,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心跳的厲害。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別慌,我們讀了十年書,就是為了今天。拿出真本事就行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他緊緊攥著的拳頭,還是暴露了他心里的不平靜。
齊文昊沒有說話。
他只是抬頭看著貢院那高大的門樓,門樓上掛著“為國求賢”四個燙金大字。
在早上的光線下,這四個字顯得特別刺眼。
“開門——”
隨著一聲長長的號令,沉重的大門緩緩的打開了。
隊伍開始慢慢的往前移動。
搜身,是進入考場的第一關,也是最嚴格的一關。
一排排官差面無表情,像審犯人一樣,打量著每一個準備進場的考生。
“姓名,籍貫!”
“柳乘風,江南應天府人士。”
“把衣服解開!有夾層的地方,全都打開!”
柳乘風的臉漲紅了,但還是照著做了。官差的手毫不客氣的在他身上拍來拍去,從領子到鞋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就連他帶來的干糧,都被掰成了兩半檢查。
輪到張承業時,他帶的一個瓖金的暖手爐,直接被官差扔到了一邊。
“這個不許帶進去!”
“這……這是我爹特地……”
“再多說一句,就取消你的考試資格!”官差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
張承業嚇得馬上閉上了嘴。
終于輪到了齊文昊。
他很平靜,主動脫下外袍,打開了行李。
官差對他的檢查更加仔細。
他的筆桿被拆開,墨錠被放進水里查看,生怕里面藏了東西。
甚至連他的發髻,都被一根長針插進去攪了攪。
這種行為讓人很難堪。
但齊文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這種所謂的嚴格,只是個幌子。
真正有問題的人,早就混進來了。
通過搜身,三個人被帶進了考場。
貢院里面,是一排排看不到頭的號舍。每個號舍都很小,只能放下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考生在接下來的九天里,吃喝拉撒都在這里。
這里不光是考場,更像個監獄。
“丙字三十七號。”
一個兵丁領著齊文昊,找到了他的位置。
齊文昊走進去,狹小的空間讓他感覺很壓抑。
他和柳乘風、張承業被分在了不同的考區,現在已經看不到人了。
在這里,他只能一個人戰斗。
“當——”
開考的鐘聲響了。
聲音悠長沉重,在整個貢院上空回蕩。
試卷很快發了下來,第一場考經義,題目要求在兩個時辰內,寫出《大學》和《中庸》的指定段落。
這是最基礎的題目考驗的是讀書人的基本功。
齊文昊展開試卷,目光掃過題目,接著拿起筆蘸了蘸墨深吸了一口氣。
腦子里那些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的文字,一一浮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