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包裹里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不停的說著︰“這是防風寒的,每天泡水喝。這是提神的,讀書累了就聞聞。”
“這個是治拉肚子的,外面吃東西不比家里,萬一吃壞了,用這個煮水一喝就好。”
“還有這個,是提神醒腦的。會試連著考好幾天,最耗精神,你讀書累了就聞一聞,很管用。”
她像個小管家婆,把每一種草藥的用法都說的清清楚楚。
齊文昊看著桌上那十幾個小紙包,心里一暖,笑著點頭︰“都記下了,我們家瑤兒現在是大夫了。”
一旁的李雲兮也挪了過來,手里捏著一個嶄新的藍色荷包,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一直沒遞過來。
“兮兒,你給姐夫準備了什麼?”李雲婉停下針線,笑著問道。
李雲兮的臉更紅了,這才鼓起勇氣,將荷包遞到齊文昊面前,聲音小的像蚊子叫︰“姐夫,這個……給你路上用。”
齊文昊接過來,感覺荷包里鼓鼓囊囊的。他剛想打開看看,李雲兮卻慌忙按住了他的手。
“別……別看。”她小聲說,“就是……一點心意。”
原來,李雲兮把自己攢了半年的碎銀,都偷偷縫進了荷包的夾層里,想給姐夫當盤纏,又怕他嫌少不收。
李雲兮想把荷包塞進齊文昊的行囊,因為太緊張,荷包上的絲線竟然纏在了齊文昊的手腕上,怎麼也解不開了。
她越急越亂,小臉憋得通紅,連聲說︰“對不起,姐夫,我……我不是故意的……”
齊文昊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不但不煩,反而覺得有些好笑,溫和的說︰“沒事,慢慢來。”
兩人湊在燈下解了半天,那絲線卻越纏越緊。李雲婉和李雲瑤看著妹妹那副窘迫的模樣,都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就在這片笑聲中,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咚!咚咚!”
聲音又快又重,來人明顯有急事。
齊文昊皺了下眉,走過去拉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僕從打扮的漢子,滿身風塵,神色卻很嚴肅。他一見齊文昊,就從懷里拿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雙手奉上。
“齊舉人,我家侍郎大人密信,請您親啟。”
是李侍郎的心腹。
齊文昊心里一緊,接過信件。火漆完好,他撕開信封,展開了信紙。
屋里的李雲婉三姐妹也圍了過來,看到齊文昊的臉色在看信的時候,沉了下來。
信上的字不多,筆力卻很強勁。
內容是提醒他,王御史背後的勢力是當朝丞相,而這次會試的副考官,也是丞相的人。鄉試沒能得手,對方很可能會在京城會試中,用更陰險的手段等著他。
這已經不是私人恩怨,而是朝堂上的黨派之爭。他們針對的,恐怕不止是齊文昊一個,而是所有沒背景卻有才華的寒門學子。
“怎麼了?”李雲婉看著丈夫緊鎖的眉頭,擔憂的問道。
“沒事,一些官場上的事。”齊文昊將信紙收起,臉上恢復了平靜,但眼神深處,卻冷了下來。
動手腳?他倒要看看,他們能動什麼手腳。
他腦海中忽然閃過村里建學堂時,那堆積如山的石灰。一個念頭,在他心里閃過。
他安撫了妻女幾句,只說想起還有些村務要交代給父親,就借口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齊文昊沒有去找齊大山,而是直接去了村外那座廢棄的石灰窯。
他借著月光,在石灰堆里仔細翻找,最後用一塊布,包起了一包像面粉一樣細的石灰粉末,小心的藏進了自己行囊深處。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了家。
屋里,三個女人還在等他,見他回來,才放下心。
齊文昊將那張寫著警告的信紙,仔細折成一個小方塊,貼身藏進了李雲兮之前送他的那件軟甲的夾層里。
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京城,丞相,會試……
齊文昊的眼神,在黑暗中像刀一樣鋒利。
這趟京城之行,看來,注定不會太平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東邊剛有點光。
齊文昊推開門,背著塞滿東西的行囊,想悄悄離開。
可他一抬頭,整個人都愣住了。
院子外面,村口的大槐樹下,黑壓壓的站滿了人。
全村老少幾百口,一個不少,全都在這兒。
沒人說話,也沒人點火把,就在天亮前最黑的時候,他們安靜的站著,眼楮都望著齊文昊家的方向。
看到這副場景,齊文昊心頭一震。
齊文昊鼻子一酸,腳步也沉重起來。
他一步步走到人群前面。
村里唯一的老秀才顫顫巍巍的從人群里走了出來。他頭發花白,腰都快直不起來了,手里卻寶貝一樣捧著一本舊書,書頁泛黃,邊角都卷了。
“文昊…這是…這是我當年進京趕考時,自己抄的《會試策論解析》。”
老秀才的聲音沙啞,他把書遞過來,齊文昊看到,上面用朱砂筆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批注。
“我沒本事,當年就輸在策論上。”老秀才臉上有點苦澀,“這里面,都是我當年答錯的地方,還有一些自己想的心得…你拿去,路上看看,說不定能有點用。”
這本書里,是一個讀書人一輩子的遺憾和寄托。
齊文昊鄭重的接過書,對著老秀才深深鞠了一躬。
“先生,學生記下了。”
這時,村里的王二也抱著東西擠了過來。
“文昊!餓了吧?俺家婆娘剛烤的紅薯,還燙著呢!”
他把兩個冒著熱氣的烤紅薯往齊文昊懷里塞。
可能是太急了,一個沒拿穩,一塊滾燙的紅薯泥蹭在了齊文昊新棉袍的袖口上,留下了一塊黃色的印記。
“你這笨蛋!”
跟在後面的李雲瑤一看,當場就急了,兩手一叉腰,眉毛都豎起來了。
“哎,沒事沒事。”
齊文昊卻笑了起來,他看著袖口那塊污漬,一點沒生氣,反而大聲對大家說。
“這叫開門紅!沾點咱們村的煙火氣,到了京城,才好中榜!”
村民們也跟著笑了起來。
一個婦人走上前,把幾個熱乎的煮雞蛋塞進他的行囊。
另一個老漢,把一包硬邦邦的烙餅也塞了進去。
接著,一個又一個村民默默的走上來,往他的包里塞東西。
他們不說好听的祝福話,只是用這種最實在的方式,想把全村最好的都讓他帶走。
齊文昊看著這些樸實的臉,看著那個快被塞爆的行囊,胸口發堵,眼眶也熱了。
他猛的後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服,對著眼前的父老鄉親,深深的彎下了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