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瑤抱著俏侍女一覺睡到天亮，悠悠轉醒，已有其他侍女侍立在旁。
“大小姐，二老爺請您醒了之後就過去。”侍女怯怯地道，“天家來人了。”
“知道了。”李清瑤輕輕點頭。
起身後好似全身酥軟，壓在侍女身上，手搭著對方胸口，由對方攙扶著走到靈堂。
“清瑤，這位便是天使。”
一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人立馬上前，跟李清瑤介紹。他正是李兌的弟弟，李清瑤的二叔，當朝侍中，李艮。
李清瑤看了眼對方，對方也身穿白服，雙手捧著聖旨，站了起來︰“有旨意……”
見眾人要下拜，又溫和地笑道︰“太後听說了李大小姐本源破碎，就說您現在身體嬌弱，不必下拜了。”
李清瑤點點頭，便站著听旨。
和猜想的一樣，聖旨中充分肯定了李兌夫妻的以往貢獻，並對兩人在天子遇襲時的英勇表現給出了格外贊揚。最後給兩人榮譽追贈，還追封了可以世襲的侯爵。
當然，兩人已經不幸離世，爵位便由李清瑤順位繼承，她被封為棲揚縣侯，食邑共一萬三千戶。
余懷國雖然不算大國，但目前也有數億百姓，萬戶侯倒不算很罕見。
“先皇有訓，無軍功不得封侯。不過太後有旨意，功無過于救駕，所以破例封侯。”
宦官笑著將聖旨交到李清瑤手上，言外之意已經十分明晰，此次封侯是太後的意思。
李清瑤一臉悲傷地接過聖旨，臉色蒼白，眼中不起波瀾，完全看不見一絲喜色。唉，溫暖的父母怎麼就變成了冰冷的爵位？
李艮趕緊謝恩，招呼宦官到一旁，掏出一瓶高等級的丹藥作為答謝。
“李侍中，也請您節哀啊。”對方不動聲色地收起丹藥，嘆息道，“等令兄令嫂下葬後，朝廷和太後，不會忘記你們李家的。”
“多謝天使……”李艮強打精神，興致也不是很高。
李家如今沒了頂梁柱，以他的能力，又如何能撐得起李家往日的榮光呢？原本李清瑤也天資卓絕，不輸其母甦巧心，好好培養未必不能振興李家。可現在她成了廢人，此生只能是花瓶了。
因此他心里惶惶，憂煩得很，即便知道自己即將高升，也實在高興不起來。
“對了，太後听聞李大小姐的事，已經派了太醫，估計一會兒就到了。”
“是，承蒙太後照拂，只是……唉！”李艮又是一聲輕嘆。
還未听過有本源破碎後恢復的案例。
對方也知李艮的煩憂，稍微勸慰幾句，沒有多呆就回宮了。
李清瑤今天依然守靈，沈司空家今天也依然有人前來吊唁。
……
“把獸丹收了，還差二十頭妖獸，獵夠了我們就回去！”
一位面目俊朗的青年坐在石頭上，仔細擦拭銀亮的長槍。他身旁倒著一頭三階妖獸——這等實力已堪比人類三重天，卻仍簡單地死于他的槍下。
旁邊兩人連忙點頭，取出匕首開始挖取獸丹。
“沈師兄，這頭妖獸有三重天的實力，你與它對戰恐怕消耗頗大，不如先休息片刻？”王石關切地說。
“無妨，不過如果你們想休息的話，那就休息兩刻鐘再出發。”青年微微笑了笑。
齊天樂隨手擦掉臉上的血跡，小心翼翼︰“沈師兄，這兩天您看起來似乎有些焦慮，貴為司空之子，還有什麼煩心事麼？”
青年就是余懷七院之首，天清學院的執令者，沈修晏。當然，他還有另一層身份，當朝三公之一沈司空的二公子。
余懷不設丞相，三公就是文官的頂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沈修晏搖搖頭，想了想︰“說與你們听也無妨，我是憂心這次的七院爭鋒……”
“哈哈哈，沈師兄，您多慮了！七院之中有誰能是您的對手！這次爭鋒，有您坐鎮，我們天清學院一定能繼續獨佔鰲頭！”
“這是當然，但令我煩惱的不是這個。”沈修晏自信地搖頭，又嘆息道，“是我那個未婚妻，這次也要回京，家里之前來信，讓我這次務必見上一見。”
“男大當婚，師兄也快到了成家的年紀。莫非對女方不滿意？敢問您的未婚妻是……”王石問。
沈修晏撓撓頭，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月痕學院的李清瑤，還是執令者……不過我們這次出發之前，好像听說她的執令者已經被人頂替了。”
王石眨了眨眼楮︰“李清瑤啊，我听說月痕學院女執令有傾國傾城之貌，雖然脾氣……不是很好，但也是當朝太僕之女，十六歲的三重天，也該是配得上您。”
“我也不太清楚她現在長什麼樣……”沈修晏擺擺手，“我只听說她性格暴戾，驕縱蠻橫，前些日子還出手將一個可能威脅到她地位的同門打成重傷！娶妻娶賢，我沈修晏大好男兒，豈能娶此惡毒女為妻？況且，我的志向不在于此！”
王石和齊天樂都點頭稱是，整個天清學院的人都知道，沈修晏雖然是司空之子，也是文武全才，但對官場鑽營並無興趣，甚至不甘躺平，反而夢想去沙場上建功立業，靠自己的本事殺出自己的萬戶侯。
沈修晏本人也從未避諱過這點，為此他經常離開學院深入山林，獵殺妖獸磨礪己身。
同時，難得的是，沈修晏本人折節下士，雖然貴為余懷國的頂級少爺，卻從未擺出傲慢的架子，即便是面對外門弟子，也總是溫文爾雅，助人為樂。
因此天清學院的弟子們一致認為，若沈修晏將來真為將軍，一定會是那種史書上能與士卒同甘共苦的名將！
也因此，齊天樂和王石在沈修晏又一次準備外出時，才大膽請求對方能帶上他們。
他們是天清學院內院的吊車尾，如果今年再不能完成試煉，就將面臨學院的清退。而他們的結業試煉，卻是要組隊獵殺四十頭二階妖獸。
他們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來請求沈修晏的幫忙，而對方見目標相同，便爽快答應下來。
齊天樂笑著恭維︰“師兄說得是。以您的人品修為，即便李清瑤是太僕之女，也算不上什麼良配。”
沈修晏搖搖頭︰“其實我不太在意門第，我覺得品性比出身重要得多。若是兩情相悅，即便對方出身鄉野，荊釵布裙，我也絕不介意。”
兩人聞言不由得心想，您是沈家後人，司空之子，一出生就在人生的頂點，當然可以什麼都不在意了……但要說荊釵布裙就有點假了，你不在意，你們沈家也不會答應的，最多納個妾室……
“對了，我們學院的李清月好像是李清瑤的堂妹吧？”王石忽然想起了什麼，“李清月的人品相貌都是一流之選。”
“呵呵……”沈修晏擺擺手，不想再接這個話茬。
他見過李清月，確實有國色，在天清學院的風評也不錯，聯姻的對象若換做是她，自己恐怕也不會如此抗拒。
算了，想這麼多也沒用……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不過，這次回家，他還是想為自己爭取一下。李太僕和太後走得太近，而大王天威日長，兩邊不沾恐怕才是最好的選擇……嗯，就用這個理由了！
這時，天邊響起了清脆的鳥啼，一只靈鴿朝著沈修晏極速飛來，最後又輕飄飄地落在沈修晏的肩頭上。
“發生什麼事了？”
沈修晏微微驚訝，竟然動用靈鴿找他，想必一定出了大事！
他拆開紙條，見到上面的內容，臉上一怔。
“沈師兄，出什麼事了？”一旁的兩人見沈修晏臉色異常，也連忙出聲詢問。
“天子遇刺。”沈修晏神色凝重。
“啊？！”
“不過陛下洪福齊天，並無大礙。”
“哦哦……”
“只是，當今的執金吾和太僕，雙雙殞命。”
“可惜可惜……誒，他們不是……”
沈修晏點點頭︰“家里讓我回去吊唁……”
王石和齊樂天神色有些緊張︰“那，那您要回去嗎？”
“我還沒幫你們把任務做完呢，況且，前去吊唁的人那麼多，我沒必要親自去。”沈修晏思忖片刻，“嗯，先幫你們把任務做完吧！”
“可是，這耽誤了您的大事……”
“無妨，人已經去世了，等我忙完回去，再去他們墳前祭拜吧。”
沈修晏想了想，自己以“在外歷練並未及時接到家中傳信”為由，是完全說得過去的。
當然，他這麼做並不僅僅是為了幫兩人完成結業任務，更重要的是，他是想借此向家中表明自己對這樁婚約的態度。
……
“吳太醫，請問，我佷兒的本源……”
李艮瞅著太醫嚴肅的表情，心里愈發沉重，但是抱著一絲希望開口詢問。
“李大小姐的本源已經碎掉了，周身靈力已經散溢……神仙難救啊！”吳太醫搖頭嘆息。
“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了嗎？”
“或許某些奇人異士能有手段，但至少我不知道。恐怕整個余懷也不會有人知道。”吳太醫搖搖頭，又對李清瑤拱拱手，“不過李大小姐也不必太過悲觀，我听聞您前些日子已然入道，在下也拜讀過您的作品。以後若是沉下心來，在文學領域上定然能有所建樹，也是一段佳話！”
李清瑤眼簾低垂︰“多謝太醫。”
李艮重重嘆氣，派人送吳太醫離去，又忍不住狠狠地問︰“清瑤，那些傷你的人何在？”
“已經被月痕學院的師兄弟殺掉了。”
“哼，真是便宜他們了！”
說罷，李艮又同情地安慰起自己的佷女︰“清瑤，我覺得太醫說得其實也有道理，你十六歲入道，在余懷國可謂是當今第一人。眼下雖然靈力盡失，但若能在文道上繼續有所成就，將來也可流芳百世，萬人敬仰！嘿嘿，你別看現在王侯將相生榮死哀，可真正能名留史冊者又能有幾人？”
“佷兒明白。”
“你明白就好……”李艮點點頭，又搖搖頭，輕聲吟著李清瑤的詩，“生者為過客，亡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真不像是你這個年紀能有的感悟。不過，真是應景。兄嫂去世，如今的李家，也是元氣大傷啊……李清月這個死丫頭，到底去哪兒了！你距離京城兩萬里都回來了！天清學院就在京城附近，人居然找不到了！”
傍晚，李清月匆匆歸家。
“爹爹，我之前和同門在外面做任務……大伯和大伯母他們……”
李清月急急忙忙跑到靈堂，一臉的不可置信。
李艮臉上哀戚，示意她跪下磕頭。李清月匆匆磕了頭，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但又見李清瑤身披孝袍，才勉強相信了這一事實。
“你堂姐此前做任務時，遭奸人陷害，導致本源破碎。你以後跟她說話小心些，不要提起此事讓她傷心。”李艮嘴唇翕動，隔空傳音。
李清月聞言又是一驚，運起靈力悄悄感知，果然李清瑤身上毫無靈力波動，一片死寂，驚訝中又不免透出些許喜意。
她真的很不喜歡李清瑤，兩人一向不對付。
其實小時候李清瑤和李清月關系也沒那麼糟，直到有一天，家里來了一位英俊的少年。那少年是跟隨長輩來的，面容俊朗，出口成章，風度翩翩。
李清月對這少年郎一見鐘情，不顧姑娘家的嬌羞主動討好，終于和他成為了朋友。那少年郎似乎也對她頗有情意，還在元宵節的前一天主動約李清月去夜市游玩，對她百般照顧。
但就當李清月以為兩人情投意合而暗自心喜之時，那少年郎卻紅著臉，問她的堂姐李清瑤可有心儀之人，明日元宵可有時間？
李清月的初戀就這樣亡于十二歲元宵節的前夜，從那時起，她就認定李清瑤是她一生之敵！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美人胚子，但奈何自己這個堂姐雖然平日深居簡出，很少露面，可只要一出面，就立刻能把她的光芒全部奪走！
即便外界皆知李清瑤性格惡劣——她平時也沒少散播，而她就盡量表現的知書達理，也只落得“雖然李二小姐天賦相貌皆不及李大小姐，但比李大小姐溫柔懂事”的評價！
無論是相貌還是修煉天賦，總是會被旁人拿來比較，好煩，不是煩被拿來比較，而是很煩自己總是比不過！
最可氣的是，李清月這些年深諳揚長避短的道理，心想既然外貌和天賦都比李清瑤遜色，而對方也擅長琴棋書畫，那她就努力學習詩詞文章！
終于，她成了一位小有名氣的才女，甚至許多文學大家也對她頗為欣賞，稱贊她有入道之姿！可是這個李清瑤，居然真入道了！
啊，你來真的？
最最最可恨的是，她這兩年在天清學院學習，早已對出身高貴、英俊瀟灑且文武全才的沈修晏暗生情竇，可是……他偏偏是李清瑤的未婚夫！
蒼天啊，李清瑤你到底要傷害我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