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不知,還請父親指教。”顧景山神色謙卑地站在下方,“若父親沒什麼事的話,兒子要下去準備了。”
“準備?”顧正信冷笑,“準備什麼?準備迎那個不干不淨,懷過野種的女人進門嗎?”
“父親什麼意思?”顧景山心里隱隱不安,聯想到這幾天家中毫無辦喜事的氛圍,那份不安被瞬間放大數倍。
“父親明明答應過……”
“是,我是答應你了,但我從未說過,讓她進門給你做正妻,不是嗎?”顧正信挑眉,語氣淡淡。
“總歸你歡喜她,現在鬧成這樣,不如就抬進來,做個妾吧。”
“什麼?!”顧景山的聲音陡然拔高,“父親,你當時不是這麼說的,你說只要我去逼她打掉腹中孩兒,就……”
他說到這里,驀地頓住。
當時顧信只說,外面流言蜚語愈演愈烈,叫他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要讓沈含嬌打掉這個本不該是顧家的孩子。
若顧景山不願,那他即日便去退掉兩家婚事,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只說了,只要沈含嬌打掉這個孩子,就讓沈含嬌進門,但沒說,是做正妻……
“父親,馬上就到大婚了,你這個時候讓兒子貶妻為妾,日後兒子還有什麼信譽可言?!”顧景山紅著眼質問。
心道父親果真厭惡極了他,從前是不給他好臉色,現在他想給心上人一個正妻之位,父親都要阻攔。
“信譽?”顧正信嗤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原定下的,是向沈侍郎求娶沈清辭,而非沈含嬌。”
“你該慶幸此事知曉的人不多,否則,你就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顧信冷笑,“我還是那句話,你執意讓她進門,那她就只能做妾!”
父子二人皆寸步不讓,最終不歡而散。
顧景山幾乎是習慣性地踏進了蓮兒的院子。
瞧見蓮兒正和顧聰做游戲,他腳步微頓,旋即疾步上前一把扯開顧聰,將蓮兒攬入懷中。
“蓮兒,父親為何要那般對我,明明我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他從小到大都不喜歡我,現在就連我想娶心上人,他都不允……”
聲音悶悶的,帶著哭腔。
蓮兒朝愣在一旁的顧聰使了個眼色,見顧聰自己回屋後,方才面無表情地輕拍著顧景山的肩膀,安撫道︰
“夫君又和主君鬧矛盾了嗎?”
“蓮兒猜,是因為娶沈家三娘進門的事吧?”她面無表情,語氣卻柔情似水,“可是主君不答應讓沈家三娘做你的妻?”
“蓮兒,你這般聰慧,若是個男兒,若是識文斷字,定有一番大作為。”
顧景山松開擁住她的手,拉著她坐下,“你猜對了,父親讓三娘為妾,可我答應了她,讓她做我明媒正娶的妻,我怎可出爾反爾?”
“蓮兒,你說,婚期臨近,我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
蓮兒看著他這副痛苦的模樣出神。
當初,他定也是用這般深情模樣,騙了阿姐的身心吧?
最後,阿姐和聰兒于他是絆腳石時,他不也毫不猶豫的將他們舍棄掉?
可憐她的阿姐,年芳十八,便化作一仸黃土,長眠地下。
沒錯,她不是蓮兒。
而是蓮兒的同胞妹妹,蓮心。
那日,她听得顧景山回京的消息,忙高興趕回家中,想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結果入目的是熊熊燃燒的烈火,她不顧一切,披著沾水的棉被闖進去,于水缸中找到了已經昏迷的聰兒。
她連夜帶著聰兒找到了沈清辭。
將阿姐當初如何被顧景山蒙騙,又是如何獨自一人誕下孩兒養大悉數告知沈清辭。
她在賭。
秦家在時,曾于她的祖父有恩,她賭沈清辭是秦家後人,定也會如秦家人那般,疾惡如仇。
賭沈清辭知道這件事之後,不會再嫁給顧景山,至于她阿姐的仇,她會報。
可沈清辭只失神地看著她,喃喃自語什麼,她並未听清。
她只知道,最後沈清辭將她從地上扶起,然後溫柔又堅定地問她︰想不想給她的阿姐報仇,如果想的話,她會幫她。
如果不想的話,她會給她一筆銀錢,送她遠離長安。
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覆上她手的瞬間,讓剛死里逃生渾身冰涼的她,心頭瞬間涌上一股莫名的心酸和暖意。
那暖意從手心,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終是重重點頭,“沈二娘子,我要給阿姐報仇,只要能報仇,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沈清辭仔細給她說了計劃,當夜,她便帶著聰兒,以阿姐蓮兒的身份,出現在了威遠侯府門前。
順理成章的,她被顧景山下令打死,又被沈清辭引來的人救下。
于是,便有了第二日,她在沈宅門口哭求,寧王妃將她賜給顧景山為貴妾的事。
思緒回籠,她想到沈清辭遞來的消息,輕聲安撫,“夫君,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主君這般,也是在為你著想。”
“現在,你沒了一身軍功,本就不受家中另兩位郎君待見,若您再將沈家三娘娶回來做正頭娘子,只怕……”
“夫君何不順了主君的意,和沈三娘好好協商一番,她那般善解人意,定會答應你的。”
她見顧景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在心里冷哼一聲,才繼續道︰“夫君,等你再去掙個軍功回來,放沈三娘歸家,再重新下聘迎娶她,不就得了?”
“現在已經沒有侯府了,只有顧宅,屆時你掙得功勞,整個顧宅上下,還不是你說了算?”
蓮兒越往後說,顧景山就越是興奮。
對啊,他現在可在寧王手下做事,封侯拜相是遲早的事,反觀他的兩個兄長,簡直就是妥妥的酒囊飯袋。
“蓮兒,你說得對!我現在,就去與三娘說,她定會理解我的!”顧景山倏地起身,轉身匆匆離開。
“姨娘,聰兒怎會有如此蠢笨的爹爹啊,被幾個女娘玩弄于股掌之中,還以為自己盡掌先機。”
蓮心蹲下身,和聰兒平視,“聰兒心疼他?”
“不,他該死!若不是他負心薄幸,我們就不會受這麼多苦。”聰兒小臉上滿是冷峻。
“姨娘放心,聰兒日後,斷不會做那等負心人。”他像個小大人一般,伸手摸了摸蓮心的頭,笑得無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