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前，拉著劉隊長的袖子，眼淚又要往下掉，“兩斤半的細糧，這不是讓我們全家都喝稀粥去嗎？”
“劉隊長，你看我老婆子身體不好，孩子們都在長身體，家里就宜培兩口子干活，不能讓我們交這麼多細糧出來啊。”
劉隊長有些煩躁地將手抽出來，不理會陳大娘的哭訴，盯著金宜培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道，“金宜培，當初抓鬮，你們家抽到這四畝地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們。”
“你家土地最好，種東西容易活，產量還高，就是這樣，我也沒單獨給你們家加產量，對不對？”
劉隊長的話語氣不重，金宜培卻覺得像是被人當面扇了個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痛。
“可是這幾年下來，你每每拖欠交糧的時間，從幾天，拖到半個月，現在都比別人晚了一個多月，大隊上已經對你有意見了。”
“所以現在，我正式通知你，從今年秋收開始，該交的糧食，你要按時按量，一兩都不能少地交上來，明白嗎？”
“我……”金宜培慌了神，總覺得劉隊長接下來要說的話，自己不會願意听。
“如果做不到，我就要讓大家重新抓鬮，你不能干，就把那塊好地讓出來，讓能種地，能收糧的頂上，明白了嗎？”
劉隊長余怒未消，根本就不想和金宜培浪費口舌。
他抱歉地對聞裕昌說，“聞裕昌同志，今天時間太晚了，等過幾天，你們都收拾妥當了，到我家里來吃面！”
聞裕昌點點頭。
劉隊長帶著小李他們坐上板車，走了。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泥土路上，一盞路燈孤零零地明明滅滅，夜色降臨。
“同志，你叫什麼？今天真是太謝謝你的幫忙了。”
田靈走上前，主動握住聞熹的手，對她的仗義執言表示感謝。
要不是聞熹，還不知道要和陳大娘掰扯多久。
說不清楚還惹一身騷，田靈覺得自己一時同情心泛濫，簡直倒了大霉。
“我叫聞熹。”
“聞熹同志，你好，我叫田靈，這位是我哥哥，田俊。”
田靈輕快地介紹著，甚至還不忘記瞪了不遠處的金宜培一眼。
眼看金家人要回去了，田靈抬高聲音，提醒了一句，“金同志，別忘了欠我的東西！”
“呸，當個售貨員，就不知道該怎麼䱇瑟了，借你點東西，天天跟催命似的！”
陳大娘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心里暗暗發誓，以後只要田靈上班，她堅決不去供銷社買一根針！
金宜培滿心煩悶，只略略對聞裕昌點了點頭，就扶著自家母親往家走。
聞熹他們剛才到的時候，田靈就瞧見小李他們幫忙搬東西，于是主動問，“你們是剛搬來的對不對？”
聞熹點了點頭，“今天剛到。”
田靈眼珠一轉，對田俊說，“哥，我們去聞熹家幫忙收拾吧，正好一塊做晚飯。”
“你回家拿東西，我去打掃屋子！”田靈邊說，邊挽上聞熹的手，一副說干就干的架勢。
“不用這麼麻煩了吧，田靈同志，我們自己可以……”
聞裕昌還想拒絕，田靈已經挽著聞熹開門進屋了。
“聞叔叔，您放心，這些都是小事，不麻煩。”田俊說著，扭頭回自家拿食物去了。
聞裕昌這才提步跟上。
有了田家兄妹的幫忙，大家齊心協力，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聞熹的新家就已經收拾出來。
雖然簡單質樸，家具也沒幾樣，但勝在干淨。
聞裕昌看著和聞家公館天差地別的屋子，內疚地看了一眼聞熹。
是自己沒用，才讓小女兒跟著吃苦。
聞熹拿著碗筷，跟著田靈從廚房出來，看到一臉愧疚的父親，輕輕笑了。
“爸，洗手吃飯。”
田靈拿著碗坐下，面上氣鼓鼓地，又不忿地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面條，用力咀嚼著，活脫脫一個氣炸的河豚。
聞熹忍住笑意，“所以你是因為看老人家可憐，才借給她們糧食的？”
“可不是？”田靈眉一挑，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繼續輸出，“聞熹，你都不知道，陳大娘平時有多小氣，平時有鄰居給他們送吃的，不管是什麼，一概收下。”
“但自家從來不分享任何東西。”田靈說著，掰著手指計算，“說起來，金家搬過來也有兩三年了，我就沒吃過他們家一口東西，連院子里種的土豆都沒一個！”
“一家子都是屬貔貅的吧！”
聞熹撲哧一聲笑了，“田靈，你知道的不少啊。”
田靈這才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們家條件不好，我讀完技校就到供銷社上班了。”
聞熹頓了頓，看了一眼一直埋頭吃面不吭聲，沉穩得像一座小山的田俊。
田靈的哥哥不愛說話，但踫到事情，一定是把妹妹護在身後的那一個。
這才是家人，不是嗎？
吃完飯，田靈把所有的鍋碗瓢盆都洗干淨，擦了擦手和聞熹道別，“這麼晚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我家就在那兒。”聞熹送田家兄妹到門口，田靈指了指一條泥巴路之隔的對面。
“有空就到家里來吃飯，別的不敢說，紅薯，土豆，饃饃管夠。”
田靈笑得開懷，聞熹從袋子里拿出兩個水果罐頭，送給田靈。
“謝謝你們今天的幫忙。”
聞熹真心實意地道謝，要不是田家兄妹，她和父親兩個人只怕忙到這個點，都還沒吃上一口熱乎的東西。
田靈一看是水果罐頭，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頭擺得像撥浪鼓，“這些東西不能收，你自己留著吃。”
聞熹臉一沉，佯裝生氣，“剛才吃的菜和雞蛋，都是從你家里拿的，這會兒不收我東西，那我就付錢了，以後也不敢去你家蹭飯了。”
聞熹說著就要翻包拿錢，田靈著急忙慌地按住聞熹的手，求助地看向哥哥，用眼神詢問對方怎麼辦。
田俊這才開口，“聞熹同志，水果罐頭是難得的好東西，我們不能收。”
“我哥說得沒錯，供銷社里平時都要排隊購買，肅州地處偏遠，新鮮的水果蔬菜都是珍貴東西，罐頭更是。”田靈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