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閑沒有打草驚蛇,而是采取了更為高明的手段——將計就計,請君入甕。
他首先通過影剎,摸清了那個“趙老板”的底細、落腳點以及他與林耀祖秘密接頭的方式。
同時,他讓兒子林承宗暗中留意族中與林耀祖過往甚密、可能參與此事的人員名單。
然後林閑做了一件事︰他故意在一次族老會議上,看似無意地透露了一個“小道消息”。
知府李大人對近期某些“流言蜚語”十分不悅,已下令嚴查背後造謠生事者,尤其是可能涉及“勾結外府、誣告上官”的重罪。
他說話時,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林耀祖。
這番話既是警告,也是打草驚蛇。
目的是讓做賊心虛的林耀祖和“趙老板”加快行動,露出更多馬腳。
果然林耀祖聞訊後驚慌失措,急忙秘密約見“趙老板”,催促盡快將搜集到的“證據”和聯名狀送出去,以免夜長夢多。
而這一切,都在林閑的監視之下。
他掌握了他們計劃交接證據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就在次日深夜,在城外一座廢棄的河神廟。
關鍵時刻到了!
林閑沒有親自出面,而是做了三件事︰
第一密報知府︰他將林耀祖勾結外人、搜集偽證、意圖誣告的信息,親自告知了知府李大人。李大人聞訊震怒!在他剛去朝廷述職還獲得了監國的太子首肯與力薦,此刻豈容宵小誣陷?
且此事若發,他治下不嚴之罪也難逃干系。他在此拍板將提級辦理,為避免走漏風聲,將跳過縣衙親自帶隊前去抓人。
第二利用影剎︰傳信讓影剎設法將趙王密探在此活動的消息,巧妙泄露給太子在本省布置的另一條暗線(但撇清與甦元林閑的關系),增加可信度之余促使太子系的力量重視此事。
第三安排“見證”︰他暗中提點了幾個在族中素有威望、且對長房近年作為不滿的旁支族老,讓他們“偶然”發現林耀祖行蹤詭秘,心生疑慮。
次日深夜,月黑風高。
河神廟內,林耀祖正緊張地將一疊厚厚的“罪證”交給“趙老板”。
“趙老板”清點完畢,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林公子放心,此事若成,你便是首功!富貴指日可待!”
就在此時!
廟門被猛地撞開!火把瞬間將破廟照得通明!
“拿下!”
一聲厲喝,只見知府衙門的捕快如狼似虎般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李知府的心腹師爺!
與此同時,廟外也隱約有另一批身份不明、身手矯健的人影閃動,堵住了所有退路。
“啊!”
林耀祖嚇得魂飛魄散,面如土色,手中的狀子散落一地。
“趙老板”反應極快,欲奪路而逃,卻被兩名捕快死死按住,從他身上搜出了趙王府的密探令牌和與上級往來的密信!
人贓並獲!
幾乎同時,那幾位被林閑提點過的族老也“恰巧”路過附近,目睹了林耀祖被官差從廟里押出來的狼狽模樣,以及散落在地的“告發狀”!
消息如同驚雷,瞬間炸響了整個家族和縣城!
很快林耀祖︰以“勾結外匪、誣告上官、意圖不軌”的罪名被投入大牢。
知府迅速走流程辦成鐵案,剝奪秀才功名,判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長房徹底垮台,家產被抄沒部分充公,部分劃歸族產。
“趙老板”密探身份坐實,被秘密處置,成為打壓趙王的一條小線索。
長房聲譽掃地,林富貴受此打擊徹底一病不起,長房余眾在族中再無立足之地。
林閑則因“舉報有功”(明面上是族老發現異常上報),再次得到知府嘉獎,聲望達到頂峰。
他“不情願的”主持了族務,將長房部分無辜子弟納入族學庇護,彰顯仁義,順理成章地成為林家實際上的族長。
經此雷霆一擊,族內所有反對聲音徹底消失,林閑的權威無人能撼動。
林耀祖的作妖,最終成了加速長房滅亡和林閑徹底掌控家族的催化劑。
當晚燭光下,甦元看完了手中密報上關于林家變故的詳細記錄,尤其是林閑如何借力打力、雷霆萬鈞般鏟除長房威脅的全過程。
她放下紙條,絕美的容顏上露出一絲復雜難明的神色,有欣賞有驚嘆,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她鋪開一張素箋,沉吟片刻提筆蘸墨,開始書寫呈送給太子的密信。
“……林閑此人,才具之深,實乃元兒生平僅見。”
她寫下第一句,筆鋒微頓,眼前仿佛浮現出林閑談笑間化解危機、乃至反制強敵的身影。
“其才非止于詩文。觀其行事布局深遠,看似隨意實則環環相扣,尤擅借勢而為化被動為主動。府試雙案首,乃真才實學;香皂、香薰之創,顯格物之能;族內奪權,示領導能力;此番應對趙王暗探與族內宵小,更見其殺伐果斷、謀定後動之智。其眼光、魄力、手段,皆遠超尋常士子,甚至…遠超許多朝堂官員。”
寫到這里,甦元輕輕嘆了口氣。
筆尖懸停,心中泛起一絲微妙的漣漪︰“尤其此番,他幾乎未借助我與東宮之力,僅憑一己運籌,便借知府之威、族人之勢,將危機消弭于無形,更順勢徹底肅清了內患。其手腕之老辣,謀劃之周全,令人嘆服。” 她寫下這段話時,心中那份欣賞之余,卻夾雜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失落。
這失落並非源于嫉妒,而是一種微妙的悵惘。她深知林閑的性子,看似隨和實則骨子里極為獨立要強,不願過多依附于人,尤其不願將她牽扯過深,卷入是非。
他此番獨立解決危機,正是他這種態度的體現——既是能力的證明,也是一種無聲的界限劃分。
他似乎在用行動告訴她︰你的情意我心領,但我的路,我能自己走。
這本是她欣賞他的地方,可當真看到他完全不需要自己相助時,少女心思里,又不免生出一種“未能與他並肩作戰、未能為他分憂”的淡淡失落感。仿佛自己一腔關切,卻無處安放。
她擱下筆,指尖輕輕敲擊桌面,眉宇間帶著一絲憂慮,最終在信末添上了最關鍵,也最讓她心情復雜的一段話︰
“然此等大才,心思卻難以揣度。他對殿下之助,始于令牌援手之恩,似更多為報恩與遵循其自身‘道義’準則,而非對東宮權勢的依附。如今趙王勢大,陛下心意不明,廢立之危如懸頂之劍。殿下求賢若渴,林閑確為扭轉乾坤之潛在助力。但若欲真正引其為臂助,恐非尋常官爵名利可動其心。需以誠相待,以勢相合,更需…等待其自身意願的轉向。強求,恐適得其反。”
寫完最後一句,甦元吹干墨跡,將密信小心封好,喚來心腹侍女,命其以最快速度密送東宮。
她獨自走到窗邊,望著秦淮河上閃爍的燈火,心中那份淡淡的失落感愈發清晰︰“林閑啊林閑,你究竟是何方神聖?你越是這般獨立超然,便越是讓人……放心不下,也越是讓人,心折不已。” 一絲莫名的悵惘與更深的情愫,悄然縈繞心頭。
三天後,遠在京師的東宮。
太子殿下閱罷甦元的密信,久久不語。
他年輕而略顯蒼白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重。他反復看著“超然物外”、“難以揣度”、“非名利可動”等字眼,最終長長嘆了口氣,將信紙置于燭火之上,看著它化為灰燼。
“父皇近來對趙王愈發倚重,屢次贊其‘果決干練’,呵……孤這太子之位,確實岌岌可危。”
太子低聲自語。
隨後目光深邃低聲道︰“林閑確是奇才。若能得他真心輔佐,或可覓得一線生機。可惜……他似乎志不在此。”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宮牆外的夜空︰“不過,既然他重情義,念恩情,這便是突破口。傳令下去對林閑及其家人,暗中多加照拂,但切記不可刻意,不可讓其察覺。此外繼續讓甦大家與之保持聯絡,以情誼維系,靜觀其變。孤……需要時間,也需要這樣的奇才,在關鍵時刻,能念及這份香火之情。”
太子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也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
一場圍繞林閑的無形風暴,正在更廣闊的天地間悄然醞釀。
而身處風暴邊緣的林閑,此刻正愜意地品著新茶,規劃著他的香薰帝國和接下來的院試。
他渾然不知,自己已悄然進入了帝國最高權力角逐的視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