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他實在太老了。
老到必須珍惜每一次呼吸，老到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都可能成為壓垮這具腐朽軀體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即便如此，那雙深陷的眼眸中依然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仿佛早已將這場棋局看得分明。
然而，衰老的老虎終究是猛獸，而荒阪三郎，更是一頭盤踞在世界陰影里的惡龍。
他的虛弱，絕不能成為敵人可以肆意踐踏荒阪尊嚴的理由。
“他們以為……荒阪老了，可以欺辱了。”三郎的聲音漸漸帶上了一絲力度，雖然依舊沙啞，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們想要戰爭……那就給他們戰爭。”
高山慎太郎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他了解三郎，平靜的表象下，是絕不妥協的鋼鐵意志。
“三郎大人，您的意思是？”
“出動‘白鯨’。”三郎吐出三個字，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高山慎太郎的心髒驟然收縮。
“白鯨號”，荒阪家族掌控的、游弋于太平洋的超級航空母艦，及其所屬的完整戰斗群。
這是荒阪武力的終極象征之一，是足以對抗中小國家海軍的戰略力量。
動用“白鯨”，意味著事態將直接升級到最高級別的軍事沖突，無異于向整個北美西海岸宣告全面戰爭。
“三郎大人，請慎重！”高山慎太郎下意識地勸諫，“‘白鯨’出動，影響太大。軍用科技和新美國絕不會坐視不理，這可能引發第五次公司戰爭，甚至將我們拖入與NUSA的全面沖突！歐洲勢力也必然會趁機介入……”
“慎太郎。”三郎打斷了他，聲音不高，卻帶著凍結血液的威嚴，“荒阪的威嚴，不容挑釁。一次退讓，換來的只會是更多的覬覦和撕咬。
必須用最殘酷、最直接的方式，告訴這個世界，荒阪還是那個荒阪。任何敢于伸出爪牙的，都要做好被連根拔起的準備。”
他微微喘息了一下，生命維持設備的指示燈輕微閃爍，站在陰影處的竹村五郎立刻上前半步，無聲地調整了一下設備參數。
三郎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我要的，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三郎繼續說道，眼神冰冷，“我要的，是一場碾壓式的、公開的處刑。
用‘白鯨’搭載我們的動力鎧部隊，登陸夜之城，找到那些老鼠，還有他們背後的主子，然後……碾碎他們。
讓全世界都看清楚，挑戰荒阪的下場。”
高山慎太郎沉默了。
他明白三郎的決心已定。
這不僅是為了報復，更是為了在帝國創始人垂暮之年，向所有內部外部的敵人展示荒阪依然擁有無可撼動的武力與決心，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
“屬下……明白。”高山慎太郎深深叩首，“那麼，此次行動的指揮權……”
“由你全權負責。”三郎毫不猶豫地說，“只有你，慎太郎，我才能完全信任。”
高山慎太郎並未立即領命，他沉吟片刻，抬起頭，目光誠懇︰“三郎大人，感謝您的信任。但是……此次行動規模空前，名義上，是否應由賴宣大人掛帥？
這對他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歷練，也能在集團內部樹立他的威信，緩和您與他的關系。畢竟……他是您指定的繼承人。”
提到賴宣，三郎的眼神復雜了一瞬。
他確實對這個兒子抱有復雜的期望，既有作為父親的無奈，也有作為帝國掌舵者對繼承人的審視，更有那隱藏在永生計劃深處的、不可告人的圖謀。
“賴宣……器量不足，性情不穩。”三郎最終緩緩搖頭，“如此重大的軍事行動，交給他，我不放心。”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歷練。”高山慎太郎堅持道，語氣恭敬卻堅定，“屬下願以性命擔保，會在幕後確保行動萬無一失。
讓賴宣大人擔任名義上的總指揮，隨艦隊出征，既可彰顯荒阪家族的團結與決心，也是對賴宣大人一次重要的考驗。
真正的指揮權，自然仍在您的手中，由屬下具體執行。”
房間內再次陷入寂靜。
只有庭院外，一陣微風吹過，幾片遲落的櫻花瓣悄然飄零。竹村五郎如同雕塑般靜立，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
荒阪三郎枯槁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幾不可聞的“嗒、嗒”聲。
他在權衡。
高山慎太郎的提議，確實符合帝國的長遠利益，也能給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一個機會，或許……還能為未來的“計劃”做一些鋪墊。
“……好吧。”許久，三郎終于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就按你說的辦。任命荒阪賴宣為此次‘特別懲戒行動’的名義總指揮。
你，高山慎太郎，作為最高顧問，隨行輔佐，確保行動順利。
記住，我要的是結果——徹底的清洗與絕對的震懾。”
“嗨！”高山慎太郎深深俯首，額頭觸及榻榻米，“屬下必不辱命！”
“去吧。”三郎揮了揮手，重新閉上了眼楮，仿佛剛才決定發動一場區域性戰爭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事務，“盡快擬定詳細計劃，‘白鯨’即刻起航。我要在十天之內，看到夜之城的天空，被荒阪的旗幟所籠罩。”
“遵命！”
高山慎太郎起身，再次躬身行禮，然後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和室。
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內外。
室內，荒阪三郎依舊閉目坐在輪椅上，如同一位沉睡的帝王。
窗外的光線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
醫療設備規律的滴答聲，是這間寂靜房間里唯一的旋律，仿佛在為他殘存的生命，也為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進行著無聲的倒計時。
竹村五郎依舊靜立一旁，如同一道忠誠的幽靈，守護著這頭衰老卻依然能掀起滔天巨浪的惡龍。
而在遙遠的太平洋某處，“白鯨號”超級航母戰斗群，已經接到了來自東京最高指令的預備命令。
巨大的艦體開始轉向，鍋爐增壓，搭載著的精銳動力鎧士兵和大量先進武器裝備，如同一座移動的鋼鐵山脈，開始向著北美西海岸，向著夜之城，破浪前行。
復仇的巨輪，已然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