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瑜那番關于“死後繼續還債”和“賽博偶像出道”的言論，像一道冰冷的電流穿過空氣，讓工坊外的氣氛瞬間凝滯。
震驚過後，各種復雜的情緒在眾人臉上浮現——難以置信、困惑，以及對于大衛面臨的嚴峻選擇的深切認知。
麗貝卡咧了咧嘴，發出一聲不知是感慨還是吐槽的低語︰“乖乖……當偶像還債？這路子也太野了……”
她綠色的義眼掃過大衛蒼白的臉，帶著點“你小子可真敢選”的意味。
皮拉在一旁眨了眨眼，細長的機械手指摩挲著下巴，似乎是在想象大衛穿上打歌服的樣子，臉上露出一絲混雜著同情和“這戲可有得看了”的古怪表情。
格倫醫生僵在原地，喉結緊張地滾動著。
陳瑜的條件像一記重錘，既敲開了他夢寐以求的技術之門，又讓他看清了門後那條布滿荊棘的道路。
自由、尊嚴、甚至死後都無法解除的契約——這些字眼在他腦中嗡嗡作響。
渴望與恐懼在他臉上交織，肌肉不自覺地抽動。他死死盯著陳瑜，又瞥向那份懸浮的知識清單，攥緊的拳頭指節發白。
曼恩雙臂交迭，指節無意識地在裝甲上輕叩。
他見識過各種冷酷的手段，但陳瑜這般將人的價值精確量化到連死後都不放過的做法，仍讓他心生寒意。
他望向大衛——這個從車禍中救下的少年，此刻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
多莉歐的手輕搭在他臂膀上，兩人交換了一個無聲的眼神。
在這里，面對這位“老板”，他們能做的實在有限。
露西在陰影中微微收緊環抱自己的手臂。
當“流竄AI”這個詞出現時，她的身體就不易察覺地繃緊了。
此刻听著陳瑜描述債務追索的細節，她慣常淡漠的眼中掠過一絲警惕。
這不僅僅是為了大衛的處境，似乎也觸動了某些不願回首的記憶。
她往陰影深處退了半步，仿佛要融入其中。
大衛站在眾人視線中心，感覺腳下的地面正在傾斜。
陳瑜給出的兩個選擇，都像是通往未知深淵的道路。
捕捉流竄AI？這听起來像是荒阪學院加密課程里的傳說。
那些被稱為“龍”的存在，在舊網廢墟中游蕩，連最頂尖的公司都不敢輕易招惹。
讓他去捕捉其中一個，無異于以卵擊石。
而另一個選擇——成為學徒，用兩百年的自由換取母親的重生。
一年時間，要掌握連格倫醫生都望而卻步的知識。
失敗了，就要成為什麼“治愈系賽博偶像”……
這個前景荒誕得讓人發笑，卻又因為太過真實而笑不出來。
他仿佛能看見自己被改造成女性，穿著滑稽的演出服，在舞台上強顏歡笑，內心卻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過是個被債務束縛的機械玩偶。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母親養病的房間方向。
葛洛莉亞還躺在那里，依靠藥物和簡陋的設備維持著生命。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痛苦，未來的醫療費用更是深不見底。曼恩小隊已經付出了太多，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既然選擇了承擔責任，現在就是他付出代價的時候。
僅僅幾秒的沉默，在大衛感受中卻無比漫長。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聲音里的顫抖，抬頭迎上那雙猩紅的光學鏡頭︰“我選第二條路。成為您的學徒。請教我。”
他避開了曼恩他們投來的復雜目光，也無視了格倫醫生臉上那混合著憐憫與難以置信的表情。他沒有別的選擇。
陳瑜龐大的身軀紋絲不動，但周遭凝重的空氣似乎松動了一絲。他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無論大衛選擇哪條路，對他而言都只是不同的觀測樣本。
“並不算明智的選擇，雖然對于你來說已經算是不錯了。”陳瑜的合成音平穩如常，卻微妙地頓了頓，“事實上，捕捉流竄AI這條路……未必像你們想得那麼遙不可及。”
這句話立刻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三位黑客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
“覺得我在說天方夜譚？”陳瑜繼續說著，語氣像在陳述既成事實，“夜之城的陰影里，就游蕩著不少于三個合適的目標。”
他並沒有提自己在檢索黑牆外的資料時發現的那些盤踞在強大勢力背後或深潛于網絡廢墟中的古老存在。
比如生物科技內部那個名為“重音”的會計AI，或是控制著科羅拉多軍事基地的“無畏號”，更不用說南極網絡空間里那個被稱為“無垠”的聚合意識。
在陳瑜的評估中，以曼恩小隊目前的實力，挑戰這些目標確實毫無勝算。
但他現在提出的，是另一份更實際的清單。
“比如狗鎮下面，”他的鏡頭紅光微閃，“庫爾特•漢森的地盤深處，埋著舊美國‘小北斗’計劃的遺產。
那里封存著一個小北斗計劃的遺產，一個被囚禁的流竄AI。目標明確，環境相對封閉，獲取難度也不大，只要你們搞定庫爾特•漢森和他的部隊就行。”
“或者更接地氣的，”他話鋒一轉，“夜之城里有一台故障的自動販售機，它位于某個摩天大樓的樓下，它已經覺醒了自我意識，只要你把它找出來就行。。”
“再比如，”陳瑜最後拋出一個與所有人日常相關的目標，“德拉曼出租車。那個追求完美服務的出租車公司背後早就被從黑牆另一邊逃出來的AI佔據了。
整個車隊都是它的感官，雖然子程序遍布全城，但核心說不定有機可乘。”
他列舉的這些目標，雖然都不簡單，但比起那些傳說中的名字，听起來至少有了下手的可能。
他特意提供了從軍事遺跡到城市基礎設施的不同選擇，仿佛在說︰看，路不止一條。
陳瑜每說出一個例子，薩沙、琦薇，尤其是露西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薩沙的指尖在光屏上懸停了一瞬，數據流出現了細微的卡頓。“狗鎮地下的軍事AI？”
她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到什麼，“漢森知道他在和什麼東西做鄰居嗎？”
作為團隊里的技術專家，她本能地開始評估潛在風險——那種深埋在軍事設施里的老牌AI，絕不是普通入侵能對付的。
誰知道那個基地里到底有什麼樣的防御設施？上次他們去廢鎮地下的基地，就差點交代在那了。
琦薇調整了下呼吸面罩的位置，發出輕微的排氣聲。
“那台自動販售機……”她沉吟道，“听起來像個笑話，但能在市政系統里藏這麼久，它的反偵察能力絕對不簡單。”她的目光轉向窗外，仿佛在想象那個潛伏在垃圾堆里的機械生物，“至于德拉曼……我早就覺得它的服務好得不像話，原來整個車隊都是它的子程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