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的夜晚從未真正沉睡。
歌舞伎區的天空被縱橫交錯的巨型全息廣告牌切割成碎片，斑斕而刺眼的光污染滲透進每一條狹窄的巷道，與地面潮濕水窪反射的霓虹倒影交融，構成一片迷離而喧囂的光海。
空氣中混雜著廉價合成食物的香氣、街頭垃圾發酵的酸腐味、以及無數義體散熱孔排出的微量冷卻液氣味，這是一種獨屬于夜之城的、充滿生命力的腐朽。
麗茲酒吧就坐落在這片光怪陸離之中。
它的門面並不張揚，甚至有些隱蔽，但門口那兩個穿著風格大膽、眼神卻銳利如刀的女性守衛，以及隱隱傳來的、經過良好隔音處理仍能感受到底鼓震感的電子音樂，都昭示著這里並非尋常場所。
這里是莫克斯幫的地盤，一個由性偶和前性偶們組建起來，用以對抗剝削與暴力的姐妹幫派。
雖然成立時間不長，勢力範圍也無法與虎爪幫或瓦倫蒂諾幫相比，但她們的團結和不容侵犯的狠勁，讓麗茲酒吧成了歌舞伎區少數幾個能提供相對“安全”環境的社交場所之一。
麗貝卡熟門熟路地穿過那道需要掃描確認身份的感應門，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浪和迷幻的燈光瞬間將她包裹。
酒吧內部空間寬敞，挑高足夠，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環形舞台，衣著性感的舞者正在全息投影的環繞下扭動身體。
四周是層層升高的卡座區，用半透明的光幕隔開，既保證了私密性，又不失氛圍。
空氣中彌漫著高級合成香氛、酒精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屬于欲望和釋放的氣息。
莫克斯幫的成員們三三兩兩地散落在各處，她們穿著風格各異但都極具個性的服飾，身上閃爍著義體的冷光，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全場，維持著內部的秩序。
麗貝卡嬌小的身影在人群中靈活穿梭，她那頭顯眼的雙色短發和標志性的綠色義眼讓她很快被認出來。
一個穿著皮質露背裝、手臂紋著復雜圖案的莫克斯成員沖她吹了個口哨，笑著打了個招呼。
麗貝卡隨意地擺了擺手，目光在酒吧內搜尋著。
她今天來這里的目的不是尋歡作樂，而是見一個人——那個在道上風評不錯的獨狼黑客，琦薇。
麗貝卡通過自己的一些熟人，仔細打听了這個琦薇的風評。
反饋回來的信息還算正面︰技術過硬，接活利索，不拖泥帶水，交易完成後也不多事，在雇佣兵和中間人圈子里口碑不錯。
最重要的是，沒听說她有什麼背後捅刀子或者勾結公司的黑歷史。
這個評價讓麗貝卡稍微安心了一些。
在向曼恩詳細匯報並征得他的同意之後，她才嘗試著聯系了琦薇，約在了麗茲酒吧見面。
選擇這里，一方面是因為麗貝卡對這里還算熟悉。
雖然她不是莫克斯幫的人，但過去和皮拉混跡街頭時，曾幫甦西•Q，也就是莫克斯幫現在的老大，解決過一些“麻煩”。
那次合作讓甦西對麗貝卡這個脾氣火爆但做事干脆的小丫頭頗有好感，一來二去，雙方也算有了點交情。
在莫克斯幫的場子見面，安全系數相對高一些。
另一方面，麗茲酒吧雖然比不上來生酒吧那樣是頂尖佣兵的聚集地，但在歌舞伎區也是數得上的知名場所，足夠檔次，也符合黑客這類角色通常偏好低調但又講究格調的特點。
麗貝卡在靠近角落的一個卡座里找到了琦薇。
和她想象中差不多，琦薇穿著一身剪裁合體、材質看起來頗具科技感的深紅色外套，大半張臉隱藏在陰影里，只露出被金屬面罩覆蓋的下巴。
她面前放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合成清酒，整個人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即使坐在喧鬧的酒吧里，她也像一座孤島。
“琦薇？”麗貝卡拉開對面的椅子，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琦薇抬起頭，兜帽下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麗貝卡，那雙經過改造的眼楮似乎帶著數據流掃描般的功能，讓麗貝卡感覺像是被某種冰冷的儀器檢測了一遍。
“麗貝卡。”琦薇的聲音平穩，听不出什麼情緒，“你的消息。”
“對，我的。”麗貝卡打了個響指，向路過的服務生機器人點了杯加冰的烈酒，“長話短說，我們團隊最近缺個靠譜的黑客。
听說你手藝不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合作。”
琦薇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卻沒有喝。
“合作可以。有單子，談好價錢，我接。”她頓了頓，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但長期綁定，或者加入某個固定團隊，不在我的考慮範圍。”
這個回答在麗貝卡的預料之中。
夜之城的黑客大多如此，習慣了獨來獨往，享受信息掌控帶來的安全感，不願被團隊關系束縛。
像薩沙那樣完全融入一個佣兵團隊的，反而是少數。
麗貝卡也沒有急于求成，她喝了一大口剛送來的酒，冰涼的液體讓她精神一振。“行，理解。那以後有需要技術支持的活兒，我先找你。
價格按市場價，我們團隊出價向來公道。”她看向了琦薇，“留個聯系方式？保持聯系。”
琦薇沉默地點了點頭，與麗貝卡交換了通訊碼。
這次見面的主要目的算是達成了，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兩人又簡單聊了幾句關于最近夜之城地下網絡的風聲和一些常見委托的行情，琦薇的話不多，但每句都點在關鍵上，顯示出她確實對這片灰色地帶了如指掌。
就在麗貝卡覺得談得差不多，準備結賬走人，琦薇也似乎有離去之意時——
異變陡生。
沒有任何預兆，琦薇的身體猛地僵直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右手手指無意識地抽搐般彈動了一下。
她那雙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眼楮驟然睜大，瞳孔中似乎有細微的數據流光瘋狂閃爍。
幾乎是同一時間，麗貝卡自己的視覺界面也猛地彈出了一個強制窗口！
窗口設計簡潔到簡陋，只有純黑的背景和滾動的白色文字與數據圖表，邊緣閃爍著代表極高優先級的紅色邊框。
不僅僅是她們。
整個麗茲酒吧，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震耳的音樂還在繼續，但幾乎所有的人，無論是卡座里的客人、吧台前的酒保、還是穿梭的服務生，動作都出現了短暫的停滯。他們的臉上浮現出愕然、困惑、甚至是驚恐的表情。
顯然，每個人的視覺界面，或者說所有連接在本地網絡上的設備，都在同一時間被強行植入了這段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