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只有能量核心低沉的嗡鳴與伺服顱骨掃描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陳瑜那平穩無波、仿佛陳述物理定律般的聲音,剛剛拋出了一個在賽博朋克世界里堪稱瘋狂的計劃。
“正是。黑牆,這個全球性的超級防火牆,其本質是一個高度特化、規則驅動的龐大AI集合體。”陳瑜的猩紅光學鏡頭掃過眾人震驚的臉龐,繼續以他那特有的、不帶感情的技術分析語調說道︰“它的核心使命是隔離牆外的流竄AI,確保內部網絡的基本安全。
然而,其體量過于龐大,規則層級復雜,導致它對內部網絡的一些‘非惡意’但違反常規協議、或模擬了特定系統指令的數據流動,監控並非無懈可擊。
尤其是當利用了其網關協議層某些固有的、或是早期設計遺留的認證漏洞時。
軍用科技當年的‘小北斗計劃’,其部分未被公開的探索方向,正是試圖理解並利用黑牆的某些底層協議特性,將其轉化為一種進攻性武器。
他們取得了一些初步的、危險的成果,雖然項目最終因失控風險而終止,但其所揭示的技術原理……是切實可行的。”
就在陳述這些的同時,陳瑜也在回憶著自己穿越之前的記憶。
他清晰地記得,在新美國重建的過程中,其情報與特種部門挖掘並繼承了“小北斗計劃”的部分核心遺產。正是這些來自舊時代的禁忌知識,被應用在了一個代號“百靈鳥”的頂級黑客身上。
那個原本只是有些天賦的黑客,因此被改造、提升成了一個足以被稱為“賽博核彈”的恐怖存在。
百靈鳥的可怕之處在于,她能夠以黑牆本身作為跳板和放大器進行駭入——因為賽博朋克世界幾乎所有的網絡,從個人終端到公司核心數據庫,都需要與黑牆連接以獲取保護,隔絕牆外的流竄AI。
她利用這種無處不在的連接性,借助黑牆的力量,幾乎可以無孔不入地入侵任何目標,並能輕易調動黑牆的龐大體量,瞬間燒毀任何被她鎖定的人或設備。
再強大的獨狼黑客,在代表整個網絡防御基石的黑牆面前,也渺小得如同螻蟻。
然而,無法正面對抗,並不意味著無法利用。
正如他剛才所闡述的,關鍵在于“理解”和“模仿”。
“我不需要,也不可能去控制黑牆,那需要超越國家級的算力且必然招致毀滅性反制。”陳瑜的機械觸手精準地點在屏幕上幾個關鍵的數據節點上,強調著他的計劃核心︰“我只需要進行精密的‘模仿’……或者說,‘偽造’它的身份。
我可以構造一種極其特殊的數據包,利用我們已識別的黑牆網關協議的特定認證漏洞,使其被黑牆系統自身‘誤判’為是來自其內部某個高級別節點的、優先級極高的系統廣播或狀態同步信息。”
他稍微停頓,讓眾人理解這個概念的顛覆性,然後繼續描繪那駭人的場景︰“一旦注入成功,憑借其內部標記的高優先級,這股數據流將遵循黑牆的內部通信協議,被自動復制並分發給每一個與黑牆保持連接、在線的網絡接入點。
從最普通的個人終端、公共廣告顯示屏,到公司企業的內部網絡、政府機構的服務器……
只要是連接在這個網絡上的設備,理論上都將在極短的時間內,強制彈出一個無法關閉、無法繞過、無法屏蔽的最高優先級信息窗口。
而窗口里顯示的內容,就是你提供的、關于生物科技止疼藥的全部黑幕證據。”
工坊內一片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這個大膽、瘋狂,卻又建立在冰冷技術邏輯上的計劃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通過黑牆,把消息強行塞給……全球每一個聯網的用戶?
這不再是地下數據棧的隱秘流傳,也不是某個獨立新聞頻道需要頂著壓力播放的調查報告,而是一場瞬間席卷整個數字世界的、無法阻擋的信息海嘯!
生物科技將沒有任何手段在第一時間刪除、壓制或混淆這些信息,因為信息的源頭,在表面上看起來,竟然是黑牆本身!
這足以在頃刻間引爆全球範圍的輿論地震,對生物科技的公信力和市場價值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薩沙忘記了低聲的啜泣,忘記了蜷縮身體的自我保護姿態,她呆呆地仰望著陳瑜那暗紅色的、如同神 般高大的機械身軀,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
那堵將她推向絕望深淵的、名為“公司強權”的無形之牆,似乎在這一刻被眼前這個存在指出了一條裂縫,一條足以讓其崩塌的裂縫。
絕望的冰層在她心底 作響,一種她從未敢奢望過的、近乎灼熱的希望,如同掙脫了束縛的藤蔓,瘋狂地纏繞上她的心髒。
麗貝卡張大了嘴巴,半天才猛地合上,喃喃道︰“我……我靠……這……這他媽才是真正的‘炸上天’啊……把公司的爛事兒用黑牆糊他們自己一臉?!”
曼恩深吸了一口帶著機油味的空氣,努力平復著內心翻涌的驚濤駭浪。
作為團隊的領袖,他本能地權衡著風險與收益。
他看向陳瑜,眼神無比凝重,聲音低沉而嚴肅︰“老板,這……真的能做到?成功的把握有多大?萬一……萬一被黑牆識破,反噬會有多嚴重?”
“技術層面,基于現有數據模型進行推演,可行性評估超過百分之七十八。”陳瑜的回答依舊平靜得像在匯報實驗數據,“主要風險集中于數據包構造的精確度,必須完美模擬黑牆特定節點的數字簽名與通信格式;以及注入過程中的瞬時性與隱蔽性,需要在極短時間內完成,避免被實時監測系統捕捉到異常。
如果被黑牆的深層自主防御機制識別為高威脅性惡意攻擊,可能會引發針對注入源頭的定位與高強度反制。
但根據我的計算,由于其高度模仿的是系統內部指令,且利用了協議漏洞而非暴力破解,觸發最高級別反制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五。”
他略微調整了光學鏡頭的焦距,補充道︰“即便觸發,我也已準備了多重預案,包括瞬時切斷物理連接、釋放偽裝性干擾信號、以及啟動工坊的應急屏蔽力場,足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規避追蹤,確保此地的安全。”
陳瑜將視線轉向仍處于震驚中的薩沙,給出了明確的路徑︰“所以,你手中那份用巨大代價換來的數據備份,現在擁有了一個遠比單純公布更具‘效率’和‘殺傷力’的用途。
你需要將它整理、精煉成最適合在那種強制彈窗環境下廣泛傳播、並能瞬間引發公眾共鳴的格式。
當你準備好,並且你的身體經過初步修復,可以承受可能伴隨的、短暫的數據傳輸神經負載時,我們就可以啟動這個‘全局公告’程序。
在洞悉了規則本質的技術面前,公司精心構築的輿論操控壁壘,不過是一層依賴信息不對等維持的、脆弱的屏障。
打破它,有時候並不需要蠻力,只需要找到那個正確的、能引起共振的‘頻率’。”
薩沙用力地、幾乎是貪婪地呼吸著,胸腔劇烈起伏,仿佛重新學會了如何呼吸。
她看著陳瑜,又看了看身邊眼神中燃燒著熾熱光芒的麗貝卡,以及神色凝重卻並未反對的曼恩等人。
原本死寂的心湖被徹底攪動,洶涌的波瀾中混雜著對未知風險的恐懼、對復仇渴望的灼熱、以及對渺茫希望孤注一擲的決絕。
她蜷縮的手指微微松開,又再次握緊,最終,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雖然依舊帶著虛弱和一絲顫抖,卻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般的堅定︰“我……我需要多久……才能準備好身體和數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