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直接回了乾清宮。
御案上燭火搖曳,崇禎接連發出幾道密旨。
羽林軍、東廠、五城兵馬司、司禮監,皆在今夜收到詔令。
原本,崇禎打算再等等。
等到手中籌碼足夠、時機徹底成熟,再行發難。
但周氏的舉動讓他明白,他不能再等了。
大明等不起,百姓更等不起。
這個國家已經從根上腐爛,他要的不是修補,而是徹底清除。
會疼,會流血,但必須做。
……
英國公府
夜風微涼,殿外竹影搖曳。
張之極滿臉擔憂,“父親,您真的要照陛下的意思去做?
那可是把滿朝勛貴都得罪了。”
張維賢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
“你以為,陛下召我進宮只是為了整頓京營?”
張之極皺眉,“難道不是?”
“不會再有勛貴了……陛下要推翻的是祖制。”
張之極臉色陡變,幾乎從椅上彈起。
張維賢擺手,示意他坐下。
“陛下志向高遠,是不會允許再有掣肘皇權的蛀蟲存在的。”
“陛下才剛登基,哪來的底氣?”
張維賢的目光投向窗外夜色,聲音低沉︰
“在進宮之前,為父也有此惑。
但我們都忘了一個人……孫承宗。”
張之極心頭一緊。
“孫承宗雖只是兵部尚書,但他在遼東的威望足以令三軍折服。
若京營拒調,遼東軍一夜南下,誰能擋?”
張之極怔住。
“京營雖號稱十萬,然戰力松散,早非昔日勁旅。
陛下若真調遼東兵馬,再配合城中錦衣衛、淨軍、五城兵馬司……
京營不過彈指可滅。”
“這……”張之極喉嚨干澀。
張維賢苦笑,撫須而嘆。
“而且那曹文詔已進駐二十一衛。
這便是陛下的底氣。”
“陛下……真的要動手……”
張維賢點頭,又輕輕搖頭。
“陛下確實動了殺心,但不是你想的那樣血洗朝堂。
如果那樣又何必召為父前往?”
“那我們?”
此刻張維賢徹底下定了決心。
“陛下說得對,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我們張家沒得選,也不必選。
陛下既明言承諾,張家自當緊隨天命。
你即刻出城,入京營準備。
若有不軌者,當場鎮壓!”
張之極跪地領命,“是!”
燭影搖曳,父子對視無言。
……
京城諸司
這一夜,注定無眠。
孫承宗在書案前連寫密奏,筆跡如鋒。
李邦華翻查律例,一頁又一頁地核對。
兵部左侍郎黃道周閉目沉思。
方正化坐鎮指揮署,手中情報雪片般送來。
魏忠賢面色陰沉,听著東廠密探的匯報,手指輕敲桌案。
李若璉率五城兵馬司巡查街巷,東城五道營、西城煤渣胡同,皆重兵布防。
京城像一張被拉緊的弦,隨時可斷。
……
錢府
錢謙益案上燈火微明。
弟弟錢謙貞放下茶盞,低聲問道︰“大兄,這麼晚還不歇息?”
錢謙益端起茶,笑意淡淡。
“你看這信。”
錢謙貞掃了一眼,頓時欣喜。
“國子監與禮部皆已安排妥當。
只待朝堂發難,必能誅閹!
到那時,大兄必居首功!”
錢謙益笑意更深,卻是搖頭。
“做人不能只看眼前。”
“此話何意?”
錢謙益指了指案上的墨痕,輕聲道︰
“官場如戰場,仕途似登梯,上面只容一人爾。”
他頓了頓,輕輕抿了一口茶。
錢謙貞不解。
“人多而路窄,眾競者亡,則唯我獨前。”
錢謙貞愕然。
位置少人多,怎麼辦?
讓他們死絕就好了。
“官場無友,唯利是交。
利同者可暫為友,然利同亦是敵。
此理你可懂?”
錢謙貞怔怔點頭。
“陛下初登大寶,最忌被臣逼。
他可以借力除閹,但絕不會容許被脅迫。
閹黨在,陛下能借刀。
閹黨無,陛下自會清算脅迫之人。”
他微微一笑,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寒光。
“所以明日我們靜觀其變即可。”
他在朝中縱橫多年,已看透了這世道,也看清了人心。
什麼朋友、盟友?
以利相交利盡則散,道理都在書中寫著呢。
皆不可信。
不過是一枚枚可供踏上高處的墊腳石罷了。
只要爬得足夠高,看見的都是笑臉,永遠不會缺朋友,更不會缺可以利用的盟友。
他起身,推窗望向夜色。
“這大明啊,早就不是當初的大明了。”
……
鐘聲回蕩,午門掖門開啟,百官魚貫而入前往皇極殿。
看似尋常的早朝,卻暗潮洶涌。
以黃立極為首的內閣眾臣神色凝重。
新上任的兵部侍郎孫承宗、兵部左侍郎黃道周、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三人皆痛恨閹黨。
東林黨人暗自得意。
與錢謙益密謀者更是相視一笑,勝券在握。
只要他們開頭引戰,把事情搞大,孫、李、黃三位大佬必然附和。
屆時閹黨再強,也要覆滅。
魏忠賢立在朝列,看向東林眾人,嘴角一抹陰笑。
眾人各懷心事之時,一聲,“聖駕到!”
百官頓首,叩迎聖駕。
崇禎步入殿中,神情淡然,在龍椅上坐下。
“眾卿免禮,平身。”
目光掃過群臣,停在孫承宗、李邦華、黃道周三人身上。
不錯,這三人真養眼。
再看其他人,瞬間失了興趣。
一群廢物。
太監的一句,“有事起奏。”像極了裁判的 ready !
禮部給事中瞿式耜出列。
“稟陛下,國子監監生陸萬齡上疏,欲為東廠提督魏忠賢修築生祠,並請配享孔孟!”
此言一出,滿朝震動。
瞿式耜抬頭,聲音鏗鏘。
“孔孟為聖,受世人敬仰。今一閹豎欲與聖賢並祀,天下人將恥笑陛下!臣請嚴懲此獠!”
錢謙益嘴角微揚。
計劃的第一步完成。
瞿式耜開頭,後續眾人便可順勢發難。
從陸萬齡扯到魏忠賢,從祠堂到鳳陽皇陵,再到閹黨罪狀,一氣呵成。
到這一步,陛下已然被架起來。
這時國子監鳴不平的聲音也會傳入朝堂。
陛下就不得不按照自己設計的劇情走。
而且他還準備了第二套方案。
昨日,他已遞書信給欽天監監正葉震春。
先帝未葬,陵寢未成。
正好可拿此事借題發揮,直指禮部尚書孟紹虞。
到時借機除孟,自己便可以取而代之。
他對自己的謀劃有信心,只要開頭就停不下來。
在這世界上沒人能破他這完美布局。
然而。
瞿式耜話音方落,劉宗周正欲出列,崇禎卻忽然笑了。
“取名萬齡,好大的膽。”
那笑聲不大,卻讓殿中所有人心頭一震。
“他這是要當萬歲啊。”
崇禎面色轉冷。
“來人,將這明顯要造反之徒斬了,夷其三族!”
殿上寂然。
瞿式耜愣住。
劉宗周愣住。
劉應遇、李建泰全傻了眼。
錢謙益呆立當場。
不是,這才剛開頭!
怎麼就給砍了呢?
怎麼不按劇本來?
雖然如此,可沒人敢言。
這貨確實叫萬齡,可不就是萬歲嘛。
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誰敢稱萬歲?
妥妥的明目張膽造反。
誰敢替造反之名開脫?
崇禎再道︰“國子監祭酒吳宗達給朕滾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