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爺注意到宋承景的視線，他拿著煙斗往地上敲了敲，滅了里頭那一點還在燒的火星子。
“讓你們看笑話了。”
林靜的三舅公家條件其實還可以，兒子孫子也都大了，也都出息孝順，但唯一糟心的就是他大兒子家的情況，確實讓他放心不下。
林楓的爸是三舅爺第一個孩子，叫林國華，第一個孩子對誰來說都會特別些，這又是自己一手養大的，三舅爺最喜歡的就是自己大兒子。
當初林國華也算出息，是村里為數不多會識字的，長得又好，村里不知道多少姑娘喜歡，也是張丹紅先看上的他。
張丹紅在家里排老二，上頭一個姐姐，下頭一個弟弟妹妹，分明是一個爹媽生的，她長得卻沒有姐姐妹妹好看。
她不服氣，就想要在找對象的事上贏過她們，死皮白賴地追到了林國華，兩個人結了婚，有了孩子。
這安生日子還沒過兩天，她妹妹就嫁到了鎮上，這一下就捅破了張丹紅的天，看自家男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挑三揀四，一天要吵三次。
翻來覆去不過是同樣的話，罵他沒出息，說他們家的人都冷血無情，都不是好東西，還說他就是個廢物。
這日子三天兩頭吵，吵到他們家分了家，本來林國華都覺得和她過不下去，要離了，張丹紅听到離婚兩個字，受不住刺激暈了。
等醒了之後，才知道，被查出懷了孩子。
那這下離肯定是不能離了，張丹紅摸著肚子，她知道自己姐姐就生了個女兒，她說什麼都要生個兒子。
一天天的，不知道都吃了些什麼方子，總之生了個腦癱的兒子出來，這年頭，養正常的孩子都夠嗆，哪還能養一個一直要人照顧，生活都不能自理的。
林國華眉頭緊，听赤腳大夫說了這孩子的情況，好不了，這輩子都只能被人伺候著。
“丹紅，這孩子，要不還是淹了吧。”
張丹紅剛生完身體還虛，她是厭惡透了這個讓她吃了那麼多苦頭，卻又不爭氣的兒子，但是林國華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還是想要離婚？
張丹紅抱著孩子說什麼都不同意，她既然不同意，林國華也沒再多說什麼，畢竟也是自己的兒子，他也只能狠得下心一次。
算了，大不了他們倆就把這一個孩子養大也行，雖然說動彈不了，但是腦子還是清楚的，養著養著也養出了感情。
不過照顧這樣的孩子是個費力氣的事，張丹紅本來就不喜歡這孩子，對他更沒有多少耐心，留下他單純是不想離婚，更不想因此損壞自己的氣運。
孩子半歲的時候，張丹紅看自己身體養得差不多了，就用盡辦法再懷了一個。
林國華听說她懷了，皺眉想也不想就拒絕，“林槐已經這樣，再生一個又怎樣，我們哪里還養得起。”
這話直接戳到了張丹紅的肺管子，“你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只能生出傻子殘廢嗎！這次不會，這次我不吃那些偏方肯定……”
“什麼偏方？”林國華臉色一下冷了下來。
張丹紅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立刻捂住嘴，在林國華再三厲聲逼問下，她才哭著說了自己懷老大的時候，想要生個兒子贏自己姐姐，所以吃了一點偏方。
“我也不想的，我怎麼可能會害自己的孩子，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肯定什麼都不吃，國華，你信我，我肯定給你生個什麼都好的兒子！”
林國華氣得頭都發昏，還是扶著椅子才沒摔了，他想不通當初每天找他來給他送飯的溫柔的姑娘，怎麼變成現在這樣滿心攀比。
“我當初就和你說過，要麼把老大淹了，再考慮生一個，要麼就養著老大，以後就不生了，當初你都答應的好好的，現在又不吃藥，也不準我吃藥，故意懷上個算什麼！”
張丹紅歇斯底里地逼近哭訴，“林國華！我做這些不還是為了你嗎！難道我們真的還能指望一個廢物給我們養老嗎！”
她吼出的這話，徹底激怒了已經忍了夠久的林國華。
“張丹紅！那是你親兒子！你成天把廢物掛在嘴邊，是要逼死他嗎！”
“你既然這麼看不上他，還不如在他什麼都不懂，我們和他也沒有感情的時候，讓他趁早回去重新投胎！”
“當初你非要攔著，現在你卻恨不得他去死，你這是想什麼好人都你當了，然後活生生逼死他是吧！”
張丹紅被戳中內心最深處的想法，瞬間惱羞成怒，“我沒有！我只是想要再生一個，這樣對我們都好…”
林國華卻沒了和她虛與委蛇的力氣，“再生一個過來做什麼？又要養我們倆，又要照顧他大哥，生他來受這苦日子嗎？”
“我，我不知道……”
眼見張丹紅視線躲避，林國華失望透頂，“不，張丹紅，你知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生出來的這個孩子會承擔什麼，你說我自私，我看你才是最自私自利的那個。”
這肚子畢竟是張丹紅的，她想生，林國華奈何不了她，等小兒子真的健健康康的出生，別說張丹紅，就連林國華的父母都替他高興。
唯獨林國華高興不起來，他看著這個剛出生就被張丹紅笑著抱著寄予厚望的兒子，他只覺得，這孩子真可憐。
遇上他們這樣的父母，遇上他們這樣的家，真可憐。
舅姥爺看了一眼屋內的兩個孫子，長嘆了一口氣。
林靜接過宋承景遞來的東西，蹲下把一些糧票塞到舅姥爺手里。
“舅爺，你這些年對我和小滿的照顧，我們都記著，這幾張糧票是我自己做工掙來的，你收著，有糧有錢在手上總安心自在些。”
三舅姥爺說什麼也不要，“我哪有什麼照顧，不過是給幾個番薯的事，都順手的事，有點良心的人都看不下去。”
“這些錢和糧票你自己收著，城里開銷大，你有這錢就多給小滿買些肉吃，瞧她瘦的，我在這有田有地有兒子，餓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