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湘沫捂著嘴,嚶嚀地哭著。
    兒子終究還是放過了她,他知道自己有心結,他知道自己還沒有走出二十年前的陰影,他也知道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那個被後媽欺負的秦歲歲。
    他更知道她不敢說出來,因為怕他生氣,她養大了一個白眼狼,錯過他人生二十年,如今走了一個秦玉蓮,又把心系在另一個人身上。
    這擱在任何一個親生骨肉身上都是難以釋懷的。
    可兒子放過了她,甚至支持她去找秦歲歲,怎麼不算兒子單方面的退讓呢。
    “北錚,媽謝謝你。”
    “不用謝,只要媽你開心就好。”
    他已經有媳婦了,不久就帶著媳婦隨軍去了,媽媽還是留著以後回家再看。
    霍長東欣慰地看著兒子,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放心,在爸爸心里,你永遠都是第二位,沒有誰能越過你和你媽媽後面!”
    霍北錚哼了一聲,他賊稀罕!
    君湘沫心氣通了,辦理出院後便讓霍長東帶她去了軍區醫院。
    秦歲歲在軍區醫院待了三天了,因為抽血驗血還有各種檢查需要等結果,便一直拖到現在,好在最後結果出來,除了有點過度虛弱和貧血外,其他都沒有太大問題。
    沈莫白因為需要記檔案,便成了秦歲歲唯一的臨時家屬,各種繳費以及打飯取藥都是他在做。
    君湘沫和霍長東過來的時候,沈莫白已經在幫秦歲歲辦理出院了。
    見到眼生的夫妻倆,秦歲歲一臉茫然,“叔叔阿姨,你們找誰?”
    實在這個病房里只有她一個正準備出院的人,她實在有些不能確定。
    君湘沫一見女孩過分瘦弱單薄的模樣,心疼地猛地一抽。
    如果沒有意外,她本來收養的是秦歲歲的。
    她看著很好,救人還上過報,骨子里一定是個善良又極具正義感的好孩子。
    君湘沫走近她,握住她的手,激動道,“孩子,我來找你啊,我認識你爸爸,你爸爸是叫秦繼舟吧?”
    秦歲歲愕然地點點頭。
    “是這樣的,當年你爸爸救過我和你叔叔的命,要不是你爸爸,當年我們可是難逃一劫,你爸爸跟我說過,說他當時的妻子懷有身孕,又因為工作太忙,不能時時照料,我曾自告奮勇表示,我願意照顧他的妻兒,並且還留下過我家的地址。
    不知道什麼原因你爸爸並沒有找過我,反而我陰差陽錯之下找來醫院時來卻養錯了孩子,我以為她就是你,後來才明白那是別人精心設計的騙局。
    如果沒有那麼多誤會,被我帶回家的孩子一定是你,這樣你就不會被你後媽她們欺負,孩子,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君湘沫心疼地撫摸著秦歲歲的臉,這張臉依稀能夠看到當年曾被救贖過的那個影子。
    她的眼楮清澈明亮,不摻雜一點兒算計,此刻她的眼神慢慢聚焦,重新有了神采。
    眉眼一彎,輕快道,“我好像听我奶奶說過,她說爸爸確實曾經做過一件驚天動地的大好事,也確實有人給了他一張紙條,只可惜被他弄丟了。
    媽媽生我時難產大出血,爸爸又簽署了保密協議去異地工作不能帶家屬,是葛阿姨,也就是我後媽表示願意照顧我和奶奶。
    奶奶說,自從她知道我爸犧牲的消息後就變了,變得暴躁易怒……”
    秦歲歲只是平靜地敘述,並沒有摻雜一點不甘和怨恨,甚至說出這話的時候,還低垂著頭,眼底隱約劃過愧色。
    葛阿姨一開始就是奔著跟爸爸過日子的,沒想到爸爸一犧牲,葛阿姨就如同跳進了火坑,雖然爸爸的同事會時常打一些錢票和零用,但也依舊撫平不了她心中的怨氣。
    頂著烈士遺孀的身份,她不能輕易改嫁,所以,一些怨氣她就發泄到了自己身上。
    以至于,她哄騙她喝了下藥的糖水,攔住一個開著吉普車來探親的軍官,說是將她帶到醫院,結果中途又讓人把她帶走。
    “傻孩子,什麼暴躁易怒,分明是她接近你們不安好心,她要是真是個好人,怎麼不讓她親女兒下鄉,家里的事怎麼不讓她親女兒動手,她就是覺得接近你們有利可圖啊。
    孩子,你可別這麼天真了,听說你後媽只是被刑拘,對于將你綁走謀害你一事矢口否認,你繼續住在那個家屬院,肯定還會再遭毒手,不如你跟我回軍區大院,就把那當成自己的家好不好?”
    秦歲歲懵了般抬頭看向眼前這個對她投放善意的女人,微微搖了搖頭。
    “阿姨,我已經20了,我可以獨立生活的,再說,我也並不是一個人,我爸爸他,馬上就要回來了。”
    君湘沫和霍長東詫異相視一眼,“你說什麼,你爸爸?”
    秦歲歲點點頭,“對啊,我返城時候遇到爸爸的同事,他帶給我一封信,上面說他工作忙完了,很快就能跟我見面,我比對了爸爸之前的字,確認是他的筆跡,但我怕這件事是假的,一直沒有說。
    直到昨天郵遞員把信寄到了家屬院,沈公安又把信交給我我才知道的。”
    君湘沫激動地點點頭,“好事,這是好事,你爸爸平安就行!”
    沈莫白過來送秦歲歲回來,秦歲歲揚起笑容起身,朝君湘沫和霍長東揮手,“叔叔阿姨再見,等爸爸回來,我們再見!”
    “哦,好!”
    沈莫白沖夫妻倆頷首示意後,兩人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見。
    “走吧。”
    霍長東拍拍君湘沫的肩膀,君湘沫恍惚好久才猛然回神。
    人還活著就好,那就好。
    只是兜兜轉轉,她好像什麼都沒做,又好像什麼都做了,忙碌了一場,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回顧半生,她虧欠別人的,別人虧欠她的,她好像隱隱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不是一廂情願的付出,而是過好當下,做我所想,愛我所愛。
    一口濁氣自她胸口慢慢散發出來,眺過窗外,天真好藍,好大,好美。
    “長東,我們去百貨大樓看看吧,好久沒去逛逛了,我們買兩件新衣服,在兒子婚宴上穿,再去把爸也接回家。
    對了,還有他們小兩口結婚用的喜被也得趕緊準備起來,還有搪瓷盆,熱水壺,枕頭,緞面被套,印花床單,五斗櫥也要打,再買台收音機,縫紉機,工業票還有沒有,跟同事多換點,我們準備的這些大件先擺在他們新房,其余的讓北錚拿著票帶星星隨軍再去買來安置。
    還有,給相熟的人發婚帖,在這之前,我們趕緊查查老黃歷,看看在北錚回部隊之前,哪個日子最好……”
